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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这些冠冕堂皇的正派人物相比,另一部分所谓邪魔外道就显得坦诚豪爽,真性至情。这在《倚天屠龙记》和《笑傲江湖》中最容易感受到,前者如明教四法王、五散人、逍遥二使,比之于灭绝师太、成昆、何太冲、朱长龄、宋青书等;后者如不戒和尚、桃谷六仙、老、祖、蓝凤凰乃至田伯光,比之于岳不群、左冷禅、于沧海,作者的爱憎倾向非常鲜明。就连凶神恶煞的南海鳄神岳老三,也透着那么一股可爱。作者的这种写法可能受到了《史记》的影响,在太史公笔下,大汉的开国皇帝是无赖,世代爵禄的宰相之家是那么虚伪卑鄙,而塑造优伶弄臣、游侠刺客等卑微人物时,笔下流露出对这些人的无限热爱之情。
(二)
在故事结构方面,金庸的小说大多是将其置于宏大的历史背景下展开,作者以他广博的历史知识、深厚的史学功底,把历史真实与艺术虚构交错展现,二者浑然一体,天衣无缝。如在《天龙八部》中同时并存着北宋、辽、大理、西夏、吐蕃等五个政治集团,外加新兴的女真族。作者对宋、辽、大理的描述尤为详尽,又把这六方面之间互有牵制、又有顾忌,互相利用、互相防范的关系揭示出来,作者对这时期的历史可说是了如指掌。《鹿鼎记》中,围绕康熙朝为中心,先后有鳌拜、天地会、吴三桂、喇嘛、准噶尔、神龙教、沙俄多股势力虎视眈眈,主人公韦小宝在其间穿梭来往,游刃有余,最终维护了清王朝的安定统一,显示了作者进步的历史观。《射雕三部曲》的历史描写也十分出色,从南宋、金、蒙古对峙到元统一,再到元朝的覆灭,其间精彩处让人产生宁可信其有之感。还有瑛姑演算的三道数学题、《九阴真经》的来由等描写显示了作者不仅对政治史,而且对科学史、宗教史也很熟悉。 小说结构的另一特色是悬念的安排非常扣人心弦,且不忘人物形象,并不是单纯地为了故事情节的曲折紧张来吊读者的胃口。比如《射雕英雄传》中,江南五怪暴亡于桃花岛,柯镇恶和郭靖一口咬定是黄药师所为,这就给读者留下了一个谜。后来在铁枪庙中,黄蓉一番细致入微的推理,终于洗脱了黄药师的不白之冤,并使真凶自己承认恶行。通过这一段描写,更加突出了黄蓉机智过人的形象,还有欧阳锋的凶残外加狂傲自负,柯镇恶的简单鲁莽,黄药师的孤僻冷傲,郭靖对师父的一片孝心却带着十足的憨傻,向读者展示了一幅活灵活现、血肉丰满的人物群像。另外小说中如朱长龄对张无忌的险恶用心,洛阳王家对令狐冲的无端猜忌,星宿派门人的厚颜无耻、反复无常,这些情节安排入木三分地刻画出了人情世态的冷暖炎凉。 书中还有一些插科打浑、令人发噱的描写,如桃谷六仙、韦小宝、周伯通等人缠夹不清的胡说,虽无深意,但读着使人感到轻松愉快。《笑傲江湖》中有一段,一人说桃谷六仙是丑八怪,另一人说只有六怪,又一人说加上爹妈刚好八怪。这当是受了苏东坡与王安石论“鸠”字的传说的启发改写的。
(三)
金庸小说想像丰富奇特,营造出了一个可称为神奇瑰丽的武侠世界。仔细品味,可以发现其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内存联系:书中全是作者向壁虚构的那些威力无比的武功描写,很有些《庄子》汪洋恣肆的风格,驰骋纵横,任意挥洒,不夸张则已,一旦夸张则必是离奇荒诞,如天马行空。还有一些珍禽异卉,灵丹宝物的描写,如《神雕侠侣》中的神雕、灵狐、玄铁剑,《天龙八部》中的冰蟾,还有各具名目的毒药,杜撰的山川岛屿等等,使人想起《山海经》。也有人说这些描写太离谱,其实不会有多少看书人信以为真的,大可不必抬这个杠。从没人和《西游记》去抬杠,金庸小说神奇瑰丽处正可与《西游记》媲美。 小说在语言文字方面颇为精彩,全是用浅显易读的白话文写成,人物对话全是口语,从语言上可感受到人物形象。但在某些方面小说的文字又十分典雅,让人觉得浓厚的书卷气和文化品味。每一部小说的书名、回目都很有特色,比如《书剑恩仇录》,恩仇二字倒还平常,是武侠小说的常用字眼,然书剑二字,便勾勒出一个书生侠士的形象,很贴切本书主人公陈家洛。该书的回目采用传统章回小说的对仗式回目,记得第一回是“古道腾驹惊白发 危峦快剑识青翎”联中青、白颜色相对,又“白发”指陆菲青,青翎指霍青桐,以人对人,一老翁,一少女,备极工稳。又同书回目“琴音朗朗闻雁落 剑气沉沉作龙吟”琴、剑、雁、龙,均是同类之物,朗朗、沉沉皆叠字,可称工对;又琴曲中有《平沙落雁》,剑有龙泉剑,二句暗切故实,且上句意境清旷,而下句沉雄。又如《天龙八部》的回目,是由五首词组成。记得最后一册回目调寄《水龙吟》,前两句是“燕云十八飞骑,奔腾如虎风烟举”末几句是“教单于折箭,六军辟易,奋英雄怒”其词雄浑豪迈,大有稼轩遗风。其它各书的回目各具面目,《倚天屠龙记》是每句押韵的“柏梁体”联句;《笑傲江湖》只有两个字,《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为四个字,最绝的是《鹿鼎记》的回目,全取自作者先人查慎行的七言诗,其中“金刚宝杵卫帝释 雕篆石碣敲头陀”“都护玉门关不设 将军铜柱界重标”等句浑然天成,如同己出。还有像《倚天屠龙记》、《射雕英雄传》、《白马啸西风》、《鹿鼎记》的书名也取得气势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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