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堆,是紧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一块上无飞鸟,下无植被走兽的死亡绝域.到处可见斑斑白骨,偶尔会有苦行僧人沿着堆堆白骨艰苦穿越这绝域.苍茫天际间偶尔传来几声驼铃.缥缥缈缈,若有若无,那是在西域诸国之间做走私生意的亡命商贾,不敢沿着大漠南北两条古丝绸绿洲地带行走,被迫强行穿越白龙堆绝域,当然,从这大漠腹地横穿要比之绿洲官路整整缩短三千余里的路程,从塔克拉玛干大漠出来由乱石林风口进入白龙堆,横穿腹地直抵楼兰国西南重镇米兰城要比官道少行一个半月,那么对于时间如命的大漠商贾来说不能不说是另一大诱惑,于是,这块亚洲中心的死亡地带这些年伴随西域三十六国互相吞并攻伐的苦难征战中,以及为躲避官军和悍匪的洗劫,竟然愈来愈成为中转要道,日渐繁华.是以腹地一些小块水草丰盛的小块绿洲亦会偶尔有一些土坯垒就的沙堡,酒旗招展,俨然成了大漠一道风景线. 沿着这样的一小座一小座低矮简陋的大漠酒店客栈,踏着黄昏下一小堆一小堆闪着刺眼白光的骷髅----有人的,妈的,还有骆驼的----一直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迤逦而去,遥遥便可听到一阵阵诡谲的声音,如松涛阵阵,如海浪拍岸,时而金戈铁马,仿佛军团厮杀,时而幽幽咽咽,恍若女子夜哭……伴着夕阳西下的昏黄光芒,隐隐约约中闪现出一大片黑蒙蒙的世界,仿如一片黑色的海----这里不是海市蜃楼,而是一片真正的林,乱石林! 绵延百里的天然石柱,千万年风吹沙撞,早已经被打磨得奇形怪状,高低不平.因之恰处白龙堆大漠入口之处,风疾沙狂,风沙穿越密集的石林,便发出阵阵惊心动魄的诡谲之声. 乱石林的中部,横亘着一排巨大的废墟,残垣断壁,早已经破损不堪,依稀中,似乎可以看到昔日它庞大壮丽的身姿,是如何地傲视这个荒漠!便是这残破的城墙,垒垒土坯,敞露着层层芦苇与盐泽焦土混合而成的特速材料,经过岁月的流逝,而今似乎已经变成苍白的石头,可是轻轻触摸,便会掉下一大块,斑驳的墙面就是被这无数栖息于此的土狼,鼹鼠,沙漠蜥蜴,还有成群的秃鹫所留下的绝世画卷.
这面墙,巍峨伟壮,高达十余丈,厚有三尺余,石基芦苇土坯层层垒起,坚固而大气.残露着拱形大门遗迹,显然是城门高墙的残垣.丈余高的青石城基上,刻着精美绝伦的图案,有飞天,有菩提,也有带翅膀的孩童,还有波斯的圆顶清真寺,这是一面融会中西艺术风格的绝世之作!可惜,已经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是谁,为什么在这样偏僻荒凉的乱石林修建这样一座如此豪奢壮丽的城堡?又是什么原因,这座艺术的宫殿复被遗弃?这些城堡中的居民迁徙到了哪里?他们从哪里来?是些怎样的人?......这些一团,都被岁月尘封,相信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然而,这座千年废墟,此刻不再孤独,因为,正有一个更加孤独的人仰望这座刻满奇异浮雕的伟大残墙,眼睛中蓄着泪花,晶莹,湿润,这是干枯的大漠里,千年罕见的水滴,那样清澈,那样珍贵…… 大漠如雪残阳,将她瘦削身影映在石墙上,那样孤独…光怪陆离之中,斑驳石墙上,仿佛有一溜干枯的血迹,断断续续,点点滴滴,从高出如丝如缕一路渗透下来,颗颗如熟透的杨梅,紫黑中透着殷殷一点红. 她苍白如雪的闲闲细指,抚摸着这一溜仲夏的杨梅,眼睛中滴落一颗颗晶莹泪珠,渐渐在墙根一堆乱石处与那杨梅子混成一处…… 她剧烈颤抖着,搬开那一块块残破不全的城墙废砖石土坯,小心翼翼,仿佛一个母亲悄手解开熟睡中婴孩的襁褓……几块大石挪移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残破凌乱的袈裟,隐约中仿佛还能看到昔日金丝绣线,百衲方格,一阵风吹过,袈裟立时散乱,随风飘逝. 沙漠的气候变幻没测,毒辣的骄阳刚刚隐没在遥远的沙天连接处,沙漠余温尤存,天空却飘起轻雪,夹杂西北风,顿时寒意浸骨.那女子浑然不觉,依旧小心将袈裟包裹的经书一本一本,每一本都放在手心上,看上一看,轻轻吹去书上尘灰,以洁白的衣袖细细擦拭干净,摆在身旁. 最后一本经书握在手中,她没有吹,亦没有拂拭,眼睛直直凝视着乱石堆,淡淡地笑了…… 手中经书滑落,伸出的手,剧烈抖动,缓缓接近石堆里,犹豫着又缓缓抽回,她摇摇晃晃站起身子,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石堆半寸.她的笑容凝固了,眼泪流下来,一颗颗,一串串……她张了张干烈双唇,欲言又止,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一层层解开,拿出一小块早已经干瘪的糯米饼,含泪笑道: “清尘,琴妹来接你了!这块饼,已经凉了,十二年了,你跑到哪里去了?......”她再次蹲在乱石堆前,渐大的飞雪落在她乌黑云鬓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她将那块糯米饼放在经书上,移开剩下的石堆土坯,渐渐那石堆里显露出一枚洁白如雪,光滑似玉的头骨,双眼空洞,下颌微张,再向下是锁骨,胸廓,臂骨,盆骨,腿骨……一副完整骨架露在那白衣女子面前,她跪做枯骨身旁,小心抽出手骨中握着的一根琴弦,久久凝视,她轻轻抚摸白骨的面颊,悲喜交集,清秀面庞泪痕斑斑,干烈的口角剧烈抽搐…… 她缓缓拾起握着琴弦的那只手骨,紧紧贴在脸上,如雨的泪痕斑斑点点洒落白骨,突然,那久枯风化的手骨,被泪水浸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