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东西,见笑了

隗晓兰

                             阵

深蓝的天空，浮过片片绯红的晚霞。
如血的夕阳下，是一湖碧绿如蓝的秋水，还有那一片绚烂如火的枫林。树未动，叶纷飞。
李君逸的剑在怒吼。道道犀利的剑气向他的周身猛烈的冲撞开来，卷起地面无数的枫叶，又宛如碎石般重重向外抛去。镜面般平静的湖水陡然间如开了锅，翻滚着沸腾起来。
那是天香七式中最为狠厉的一式——天香用诀。传说之中，整个武林中能接下此招的人不出三名。剑出惊天地，一式鬼神哭。
然而面对着向自己排山倒海般压过来的剑气，湖对面那个衣衫破旧、胡渣满面，甚至似乎尚带着酒意的剑客却不慌不忙取下腰间的酒葫芦，揭下盖来在悠然的独自品味着。一任疾风劲气掠过自己周身，把自己本就蓬松的头发吹的更加凌乱，却也全不在意。
“叶痕，今日你能到这儿来，看来泠那丫头已找过你了，而且‘四剑鬼’也已个个命丧黄泉了吧！那么，今日我李君逸就与你来个了断。”李君逸清喝一声，语未歇，人已随剑在湖面忽的化作无数的幻影结成一张剑阵，从四面八方向叶痕层层缩去。
酒已经喝尽了，只余下空的葫芦。叶痕缓缓将酒葫芦从唇边移开，斜视一眼湖面上那个曾经与自己亲如兄弟的天香水阁阁主，酒意犹未尽，眼里却有鄙视的神色。“李君逸，何苦呢？”
剑阵愈缩愈小，森然的剑气似乎已划破被困之人胡渣满面的脸庞。就在这时，只听剑阵中之人猛的一喝，身如冲天之鹞倏然拔地而起，把整个剑阵抛与身下。
叶痕一声冷笑。李君逸出手便是这一招，未免也太狠毒了。
剑阵已缩至一点，就在那致命的一点上，李君逸手中的剑有如毒蛇开口，忽的向半空中的叶痕猛的噬去。
“天香用诀？不过如此。”叶痕再冷笑一声时手中已多可柄乌亮的灵龙软剑，只见他身体忽的凌空一个翻身，头朝下直向地面俯冲下来。然而就在他手中的剑与李君逸的剑相交之时，身子底下那个人忽的又幻化成一道环型影象，仿佛一支含苞的花蕾在刹那间绽放，又如一头巨兽陡然张开血腥的兽口，在等待着猎物冲天而降。
叶痕的心底陡然雪亮。他终于知道，原来“天香永诀”的剑法重视的不过是个“惑”字。倘若自己此刻再向剑阵中间落下，一定不可能挡住李君逸那不知来自哪个方向的致命一击。
心念电闪而过，叶痕倒悬的身体顿时猛的一顿。然而只这一顿，他足以将手中的空葫芦挑的粉碎再运足力道将碎片向身下外围的剑阵流星般激射过去。
就在李君逸的剑将一枚穿过层层剑浪，正朝自己门面射来的碎片震为齑粉的一瞬间，叶痕的剑已然赶到。。。。。。
汹涌的剑气终于潮落般平息下去，漫天和红枫飘雪般洒下。深秋的暮色带来丝丝寒意，却浸不透枫林里浓浓的杀意。
李君逸在冷笑，笑的那么惨烈。半残的剑斜插在身侧的泥土里，胜雪的白衣上也已添了点点红花。那样一式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法，终究还是被叶痕破了。这一战，自己终究还是胜不了他。
“半个月前，我从‘四剑鬼’剑下救出一名几近死去的女子。”死静的枫林中忽的响起叶痕沧桑的声音，“女子是从她家主人那儿偷偷逃出去的。”叶痕回过身来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亭下。就在那里正安静的躺着一个女子，一个似乎是在熟睡中的女子。
“女子曾托付我救出她家受苦受难的夫人。对自己的夫人苦加折磨。哼——你说，那家主人为何如此心狠？”
“因为她家主人根本就不爱那个夫人！”李君逸终于止住惨烈的冷笑，以手扶剑，眼里闪过雪亮、森然的寒光。
叶痕微微皱眉，那样一双忧郁的眼睛，竟连眉间也隐着淡淡的忧愁。只见他深舒一口气又缓缓闭上双目。半晌，他终于睁开双眼，然而那张风尘满面的脸上挂着的却是痛苦的神情，“阿茹，我真替你难过。”
是啊！曾经桃李春风、意气风发。自己怎能忘记师父带着自己练剑习武之时，在一侧鼓掌欢跳的小师妹的样子？然而再回首时已是十几年了。在这沉睡般的十几年中，师父去了，师父唯一的女儿——小师妹也已嫁为人妻。这么多年来只留下自己一人孤孤单单的浪迹天涯。自己失意过，自己也沉沦过。可是，阿茹！你可知这么多年的漂泊，你是我心中唯一的牵挂

晋韶阳

晚风簌簌而过，吹落多少枝头红枫。叶痕默然行至亭下沉睡中女子身前，稍一迟疑还是伸手去捋一下女子和头那缕拂乱的青丝。
“叶痕，你依然那么爱这个女人。”李君逸伸手抹去唇边那丝殷红的血迹，脸上有阴沉的冷笑，“你可知她心里从来就没有你？”
 那只深情拂过女子脸颊的手还是明显一颤。然而那个脸上似乎永远都挂着淡淡哀愁的剑客似乎全然没有在意旁侧人的话，只是在喃喃自语着：“阿泠，我没能完成师父的遗愿，没能好好照顾你。这么多年来让你受委屈了。”
 一道疾烈的劲风从背后袭来，直向叶痕颈部斩去。叶痕的心陡然一凛，只见头也不回只一抖袖，软剑已如毒蛇般从袖口倏然窜出。
 剑尖在突袭者的喉前停下，出剑的人依然在深情的望着沉睡的女子，并没有回头。“李君逸，难道当初你对阿泠的好全都是假的？”
叶痕漠然的脸上划过一丝阴晴不定的神色。刹那间一股浓浓的杀意爆破般弥散开来，忽的充溢在林间、湖面上。
“你要杀我么？”李君逸平静的脸上忽的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然而仅是眨眼间那神秘的微笑便冰冻在他的面上。他的语声忽的变的冷厉，一字一句道：“我活，或者她死！”
“你在威胁我？”叶痕的剑再向前伸一线之长，殷红的血丝已从李君逸的喉间细线般沁出。“想死？”
“呵呵——哈哈——哈哈哈——”李君逸冷森的目光钉在叶痕的脸上，仔细端详片刻那张曾经在也熟悉不过的面容，忽的狂笑起来，仿佛眼前的那把剑不是正对着自己，而是在正对着施剑之人。“叶痕，你以为‘神医手’妙回春就可以解了阿泠的毒么？你可知阿泠所中何毒？”
“捃那丫头逃出去，尽管我已派出‘四剑鬼’去追杀，可我怎能放下心来？所以，我给她——”李君逸的手向不远处亭下沉睡中的女子指去，“我给他服了噬魂草，哈哈哈——是‘噬魂草’啊！”他竟变的狂了。
“噬魂草？”叶痕的心猛的一沉，手中的剑已有一丝不明显的抖动。
“不错。”李君逸渐渐平静下来，右手已伸出二指向喉前薄如蝉翼的灵龙软剑夹去。轻轻的，没有一丝阻挠。剑，就在他的两指间拨离开来。他的脸上笑意不减，“就是那种必须服以同量药草才能解的毒。叶痕大师兄，你可知我给她服了多少这种药？”
良久的沉默。
夜色早已浓了。冷月，清霜，深秋的晚凉意浸人。
“你要怎么样？”寂静的夜空下，叶痕终于打破对峙。
“曾经我娶过阿泠为妻，只想一样东西——‘归宗’剑法。可惜，作了老头子的女婿仍然是什么也没的到……”
“你到底要怎么样？”叶痕的眼中忽的闪过一丝雪亮的光，就在那一瞬间，手中的剑也已消失不见。
“杀了剑尊步圣阳。”李君逸忽的扭过身来，眼光直直的停在身前那个剑客的脸上。
“你想作剑尊？”叶痕微微冷笑，眼里有不屑的神色。
“整个江湖我‘天香七剑’破不了的剑术无非也就是你的‘归宗’和步圣阳的‘分水’。你早已无意江湖中事。步圣阳一除，我便是武林剑尊。”
“我杀不了剑尊。”叶痕冷冷应道，语地没有丝毫的迟疑。
“你杀的了阿泠——你深爱着的小师妹——一个你曾经答应过她父亲要好好照顾的女人。”李君逸的嘴角噙着一丝残酷的冷笑，“你的‘归宗’可是武林剑术中的至尊。更何况我这儿还有令你心动的原因呢……”　
　
日出的时候，那一袭破旧的灰衣布袍缓缓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就在他身后，那座无名的孤山顶上，并排立着一男一女。晨风轻轻拂过，吹的两人衣发飘飘。
“君逸，他真的去了。”初升的朝阳下，女子的笑魇如桃花般绽放开来，眉间也有掩不住的喜色。
“阿泠，这次还真苦了你。噬魂草的滋味儿不好受吧！”男子冷漠的伫立在那里，直到眼中的那个远移的黑点最终不见，他才长舒一口起，回过头来。
“只要能让你喜欢，我什么都愿意。”女子眼中流波闪动。一时间人也变的恬静起来，“只可惜了‘四剑鬼’，在这个计划里死都不明不白。“
男子沉默片刻终于微微仰起头来。然而那张冷漠的面孔却冰冷依旧：“舍与得间，没有舍怎会有得？”

晋韶阳

“叶痕为什么会那么轻易答应我们，就因为我们告诉他的那些有关剑尊的莫须有的事么？”
“不——”男子忽的伸手打断女子的话，冰冷的脸上也滑过一丝森然的微笑，“他不会起义相信那些有关剑尊的莫须有的事。他之所以那么轻易就动心，或许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比如说——”他的右手单指指向身侧的妻子，缓缓接道，“你——”
“我真替那个潦倒的剑客感到心痛。“男子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他为一个女人，竟能抛弃一切。而他所爱的那个女人，却随时都愿意让他在她面前丢掉性命。也不知道他这样的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女子逃避似的躲开男子双目中正向他射来的冷光，良久才问道：“他还会回来么？”
“不会的，捃那丫头没有令我们失望。‘七缕伤’的毒不知何时已经种在了叶痕的体内。你没有看到叶痕眉间那块淡青色斑么？那可是毒发初期的外症。我们只需要再等半个月。半个月后，叶痕将会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的死去。到那时，他该正在赶回的路上了吧！说不定在他死去的时候，又梦到你那春风样的微笑了呢！”李君逸脸上的冷笑依旧在荡漾着，“阿泠，你想不想他死？”
深秋的微风温柔、清凉。如梦般轻轻荡过女子秀美的脸庞，却同时在她心底撒下一层洗涤不去的尘埃。她有些失望的沉默着转过身去。然而那一刹那间她的身体竟是忽的一颤。
她克制着使自己的身体直立起来。然而就在她微微抬头之时，她的半边嘴角分明已挂着一线嫣红的血丝。“噬魂草？你没有给我全部解除？”女子的声音在颤抖着，分明正承受着巨大的楚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身侧的男子微微一愕。但他似乎马上又想起了什么，眼中的疑问眨眼间冰释而去。他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在注视，在观察，又像是在欣赏。终于，一丝冷酷的笑意从他嘴角浮起，逐渐绽放、泛滥……
他就在那里肆无忌惮的狂笑着，然后转过身来，准备一个人离去。
就在那一瞬间，一道白光乍然从他背后闪起，眨眼便隐没在他魁梧的身体里。
他踉跄着回过身来，满眼的疑惑，满脸的不解。
“李君逸，我千方百计的想让你对我另眼相看，为何你却如此的薄情？”女子忽的直立起身来，伸手拭去唇边那抹嫣红，眼里的光是冷厉的，“我若不听捃的提醒，我若真食了你的噬魂草，你就这般给我解毒？”她的语声忽的哽咽起来，眼中也有晶莹透亮的东西闪动欲滴。
“你……下得了手？”
“哼——，这么多年的夫妻，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你的一个玩偶而已。既然你不喜欢我，当初你又何必娶我？”女子苦笑着，有些绝望，“呵呵——，爱我的人我都愿意让他去死，更何况是你——一个根本不可能爱我的人？”
李君逸微微阖上双目，轻轻摇了摇头，身体就要委顿下去。
“为什么小时候我们可以你我不分，而现在却非要你死我活？为什么？”女子的双手紧紧地抠在男子的肩上，在使劲的摇晃着。
李君逸无力的睁开双眼，那样一对渐渐涣散的眼神里分明有一种眷恋，一种说不出的眷恋。“阿泠，不……要怪我。因为……我们都……长大了。”那一瞬间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猛的向地面倒了下去。
“长大了。我们都长大了……”迎着那一轮初升的红日，望着脚下那一片似火的枫林，女子的心忽的一空，眼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
……
“君逸，你活着没能作剑尊，就在剑尊的梦中离去吧！我早已原谅你，因为我们都长大了……”

  

晋韶阳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