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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张丰 林世友在顺丰镖局中养了几天伤,加上大通老爷的灵丹妙药,身子已然康复了大半。 李济和何峥日夜轮换守着大师兄,眼见他脸色日益好转,这才放下心来。 午饭时候张默儿来送饭,见林世友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便缠着李济陪她出去放纸鸢。 林世友心想因为自己受伤,累得两位小师弟昼夜照顾好几天,心中过意不去,便让李济带何峥同去。 李济却坚持要陪着大师兄,道:“师兄,我觉得打伤你的那波人一定还在附近,咱们还是小心在意的好。” “哦?师弟难不成又见到他们了?” 林世友边说边不自觉攥紧了床被,脸上一阵红晕。 李济道:“那倒不是,寿筵那天他们提起峥弟家的古琴,事有蹊跷。后来张总镖头要送咱们回昆仑山,我猜也是担心那伙人会在途中对咱们不利。” 林世友点点头,没再说话。 何峥这才知道当时为何要拜谢张总镖头,原来是在保护自己。 这家传的古琴究竟为何如此重要,何峥打定主意回山一定要问明师父。 又过了两日,林世友外伤已愈可以赶路。 张丰带了于老虎陪林世友三人同回昆仑山。 张默儿缠着妈妈说也要跟着去,张夫人道:“这次不是去游玩,路上说不定会有危险,默儿还是在家陪娘亲吧。” 默儿小嘴一撅:“我跟着爹怎么会有危险呢,我要去嘛。” 张夫人笑而不语。 张默儿又跑到张丰的眼前站着,想求父亲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一直保持出现在张丰的视野里。 张丰假作没看到,让张夫人将一副珍藏的黑白棋子包好,这是送给吴道长的礼物。 张丰几月前走银川时瞧见的,知道吴钰爱弈便买来,紫金藤编制的棋篓,古纹质朴,自带清香。一篓内装一百八十一枚黑子,墨翠所制,细腻温蕴,一篓内装一百八十枚白子,和田玉所制,体如凝脂,精光内蓝。 张夫人从屋中托着黑白子出来,交到女儿手上,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去吧,路上听爹爹的话。” 张默儿这才喜笑颜开,抱着黑白子跑到父亲跟前。 张丰慈爱的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将她抱上马车,没再说什么,回头望了夫人一眼,似乎是在说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女儿,还有自己的。 不一日,一行人走了大半的路程。 张丰在马车中撩开帘子看了看,吩咐道:“于儿,前面五里有家泰合客栈,咱们在那里住一晚再上路。” 于老虎应了一声,轻轻挥动马鞭。 泰合客栈靠山临水,孤独的伫立在驿道旁不知多久,一缕炊烟映着落日的余晖,更让旅人生出些困倦来。 于老虎拉动缰绳,“吁~~”。 早有店小二迎出来,“客官里面请,您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于老虎答道:“麻烦店家准备三间上房,再给马匹加些草料。” 张丰几人下来马车,走入客栈里。 掌柜的正在打瞌睡,恍惚中看见来了客人,定睛一瞧,忙起身迎接:“张大侠,您来了。别来无恙啊。” 张丰一拱手,满眼怀念的环顾了一下客栈,道:“沈掌柜,您也好。” 旁边的张默儿一脸骄傲,她的父亲是个受人尊敬的江湖英雄,就连格尔木城外百里的掌柜都识得张总镖头的大名。 想到这张默儿又转头看了一眼李济,他正扶着大师兄落座,又跑去帮于师兄卸车,英雄,大概就是急人所难吧。 沈掌柜安排了三间上房,让他们稍作休息。 晚饭上沈掌柜给客栈的火头小二全休了假,亲自下厨炒制了拿手好菜,这才招呼贵客下楼享用。 拍开西凤酒的泥封,酒香满屋。 沈掌柜忙上忙下,微胖的脑门上沁着几颗汗珠。 张丰坐在主座,沈掌柜坐在旁边陪着,一碗一碗地喝酒。 张丰也很高兴,对女儿道:“默儿,来见过沈叔叔。” 默儿上前行礼,心中却理不清这位沈叔叔的来头。 “像,真的很像啊。”沈掌柜抚掌赞道。 张丰看爱女一头雾水,便停箸饮了一碗酒,慢慢讲道:“默儿,我和你母亲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许是酒喝的尽兴,也可能是逢故人的喜悦之情,不善表达的张大侠讲起了从前的事。 “我从小的志向是当个郎中,悬壶济世。那时候我的母亲身子不适,看过很多郎中也没能调理好。我空有一个志向,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听人说当归、桃仁、血竭等药材可以祛风除湿,便求父亲买来自己调药,又不敢让母亲服用,只让她外敷。 那时候每次用完我这唬人的药母亲都说舒服多了,如今想来心里仍然很感动。” 张丰说着又饮了一碗,张默儿等人听的入神,威风八面的张总镖头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 何峥此刻想起自己的父母,渗出一阵心伤。 张丰接着道:“后来,医没有学成,逐渐没了耐性,志向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每日习武交游,终于在乡里惹了事,开始流浪在外,一晃二十年了。 想当初浪荡江湖,快意恩仇,哪会料到有安定下来的一天,更谈不上什么志向了。 直到那一天,我在这里遇到了夫人,终于下定决心成家立业,才开办了顺丰镖局。默儿,你们和镖局,让爹找到了毕生的志向。” 张默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父母的初次相识就是在这家客栈。 沈掌柜再敬了一碗酒,醉眼惺忪道:“那一天的场景如今仍历历在目,张大侠略过不讲,我可是要一吐为快了。 那是我一生中经历过最惊心动魄之事。 那时候,我还只是这的火头,店小二生病不在,我炒了菜还要自己传菜。 我记得最后炒了一道干煸牛肉,心想着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这天寒地冻的天儿,店里居然会有客人。 我把菜放在桌上,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客人,是两个尖嘴长脸的双胞胎兄弟,穿着一红一绿,一个没有左臂,一个没有右臂。” 说到这,只听于老虎和李济嘴里轻轻吐了口气,“难道是多年前横行江湖的‘辣手双生’高风、高景两兄弟?” 沈掌柜大拇指一翘,赞道:“二位年纪轻轻,竟有此见识。 不错,正是这两兄弟,传说他们出生时连体而生,共用一条手臂,多年同食同睡已成习惯。 后来跟随一个怪盗学艺,被师父一刀斩开,这才分为两人。 但传闻这两兄弟仍是形影不离,奸淫掳掠都一体而行。 我瞧他们模样可怖,赶忙望向别处,这才看见旁边还坐着一位姑娘,双手反绑着,怒目圆瞪,不动也不说话。 我当时不懂江湖之事,便想替姑娘说句话,哪知我还没开口,高氏兄弟也不知是谁一个耳光扇过来,我就横着飞了出去。” 说着看向张丰,拱手道:“是张大侠救了我。我当时两眼发黑,就感觉有人托住我的腰,将我放在了凳子上。半晌我才瞧见,张大侠头戴毡帽,浑身落满了白雪,走到高氏兄弟桌前。一场恶战啊……” 沈掌柜眼神迷离,仿佛十几年前的场景又回到眼前。 张丰笑着拦住他的话头,道:“沈掌柜,过去的事也不用再提了。 我早说过,我不是你的恩人,何况我受伤后在这里养伤,你悉心照顾我,咱们就是朋友。 来,再同饮一碗。老友相见,总是让人心情畅快,而且还是在这初次相遇的地方。” 几位后辈听了张丰的故事更加钦佩万分,虽然他与辣手双生二人的交战略过不谈。 但“无声胜有声”的意境更令人浮想联翩。 林世友许是一路劳顿,又听得热血沸腾,此刻有些倦了,便行了礼先回楼上厢房休息去了。 李济见大师兄不在,便斗着胆子也斟了一碗酒,道:“如此英雄往事,当浮一大白,济儿敬张伯伯一碗。” 张丰哈哈大笑,不以为忤,口称“好好好,难得这么高兴,不向你师父告状便是。” 张默儿托着下巴,满脸笑容地看着她的两位英雄。 何峥在旁边又想祝酒又不敢,闹了个大红脸,所幸这样愉悦的氛围没人会注意到的。 正当众人畅饮畅谈,酒兴正酣时,“嗤嗤”几下破空之声响起,大堂中几盏油灯一齐熄灭。 张默儿吓得大叫一声,黑暗中左右手都被人握住。 右手这手掌厚重温暖,是爹爹的手;左手这手掌清秀微凉,是济哥哥的手。 一刹那恐惧散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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