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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武侠:天下霸道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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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27 22:17:2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天下霸道记
作者:骑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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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9-3-27 22:17:58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篇:龙门围猎
自洛水逆流向西,穿斜谷,过密林,至龙门山处,乃见洛阳。城东前外,龙门山脚,一条小路横切而过,盘山而上,没入山林。路口旁立着一枝旗杆,杆上挂一只黑色酒旗,酒旗藏在一株桃树上,越过桃树,正引出一家酒店。
观月持玉二人正坐在酒店内喝酒。他二人自接了师父梅山老人的书信,便即刻动身,一路北上,终于来到龙门山下。如今,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观月倒了一杯酒,将酒杯放在唇边轻轻啜了一口,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苦笑道:“我一向喝不惯烈酒,太过辛辣苦涩。”
这时,店家正端了一盘兔肉上来,听到此话,陪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小店的酒都是自家酿的,虽然辛辣,却并不苦涩。细品之下,还有些甘甜醇美。以前,山上的穆老爷就十分爱喝小店的酒。”
一旁持玉忽然问道:“你说的穆老爷,可是龙门山穆子盟穆大侠?”
店家点了点头道:“穆老爷以前常唤叶随风来我店里打酒,只是自从叶随风去世以后,他就很少下山了。”说罢,叹了口气,一边摇头一边向后厨走去。
观月道:“近三年来,穆前辈已闭门谢客,不与外人来往,也不知是真是假。”
持玉将酒杯放在鼻前,嗅了嗅,接着一饮而尽,咂了咂舌头道:“这酒倒不坏。师父与我们约定三月十五日在龙门山下相会,如今已过了三日,怎么还没消息?难道有什么事耽误了?”
门外酒旗猎猎,随风招展,旗下那一株桃树刚落了一地花瓣,长出许多新叶。
观月望着那株桃树浅浅一笑,说道:“南方的花早已败了,北方的桃树才刚刚发出嫩芽。说起来也只是这几天的事,可总让人觉得过了很久。”
持玉望着观月,微笑道:“师兄,你又想起叶随风了?”
观月叹了口气,指着门外那株桃树说道:“我曾与他在此树下对饮多时,叶随风剑法既高,为人也爽利,不似他师父这般固执,真是牛脾气。”
持玉也不知他是在夸叶随风,还是在数落穆子盟,也盯着门外那株桃树,愣愣地出神。
一阵风起,吹起地上散碎的花瓣,扬到半空中,宛如一阵花雨。观月突然想起小时候师父传他回风剑法的情景。当时,也是在桃树下,只是此刻门外只一棵,那是却是一片,此刻门外桃花落尽,那时却开得正好。
持玉走到屋外,四下里望了一眼,周围百姓打渔的打鱼、挑担的挑担,似乎也并不把这一株桃树放在心上。
观月端起一杯酒,正要喝下,斜眼间看见门外几人行色匆匆,自门前向内望了一眼,随即一闪而过,便对持玉轻声说道:“这已是第三拨了。”
持玉点了点头,走回屋内,拿出腰间玉笛放在手里把玩,口中却道:“自我们进了这家酒店,每过一个时辰就有一拨人从门前探望,他们却还装作并不在意。”
观月笑道:“越表现的不在意,往往越是在意。”
持玉点了点头道:“看来师父飞鸽传书与我们确实有急事,看这情形,我们早就被人盯上了。”
他二人看似十分随意,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师父既然传书与我们,为何迟迟不肯现身?”
不知不觉,两大壶酒已经下肚,此时观月已有些醉意。看看天色,已到傍晚,便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门前,说道:“今日也是如此,罢了,我们回城吧。”
持玉也站起身来,二人付了酒钱,便回洛阳。
观月熏熏欲醉,一路上东一句西一句说个不停,一会儿说道当年六国会盟一战,叶随风如何如何使诈,胜了他一招半式;一会儿又说道三年前穆子盟如何如何不仁不义,将叶随风赶下龙门山去。说到激动处,忍不住破口骂了起来,也分不清是在骂叶随风胜了他,还是在骂穆子盟不仁义。
持玉一语不发,良久才道:“师兄,你一直在说叶随风。”
观月一愣,微微苦笑道:“他已死了三年,今日故地重游,难免伤怀。”
二人自城中大道向南行去,穿街过巷,左转右转,来到一座破败院落前。观月抬头一看,见院落房屋大门破旧不堪,墙头长满枯草,忍不住说道:“这房屋怎么破败成这个样子?我们怎么来到了这个地方”见大门上有一匾额,上书“许府”二字,便又说道,“听说许由许先生以前也住在洛阳城中。不知道这个许府是不是他的住处。”
持玉道:“师兄,你喝多了,无意中带我来到此处。”
观月尚自不信,反问道:“是吗?”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门内无人答应。
观月又唤了几声。
门内依旧毫无声音。
观月便用手轻轻一推,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二人向院内望去,只见杂草丛生,一片荒芜。
忽然,东边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从里面跑出三个少年。那三个少年浑身破烂、衣不蔽体,脏兮兮,油腻腻。见了二人,先是一愣,随后三人中个头稍大的上前问道:“你们是谁?敲我家门做什么?”
持玉微笑道:“我们是过路的,不小心走到这里来了。”
少年道:“身上有钱没有?”
观月从怀中取出几枚钱。
少年一把抓过,笑嘻嘻地说道:“谢大爷赏。”说着,便拉着另外两人向外跑去。
观月兀自望着少年留在自己手上的污泥,轻声笑道:“原来是三个乞丐。”
不远处小乞丐满眼放光,高声叫道:“大哥,有钱了,我们有东西吃了。”
另一个乞丐问道:“那我们还上龙门山吗?”
他一提“龙门山”三字,观月持玉二人均是一动。又听大乞丐说道:“当然要去,这几个钱,填不饱肚子,今晚我们要去龙门山大吃特吃。”
三人欢呼雀跃,一阵烟跑了出去。
等到三人走远,持玉轻声说道:“这三名乞丐要上山。”
观月点头道:“他们多半要去龙门山偷东西吃。”
持玉道:“我们既然来到此地,还未拜望穆前辈,不如今日上山,也好打个招呼。”
观月点了点头道:“也好,也好。”脸上却对持玉挤了挤眼,低声说道,“有人跟着我们。”
持玉装作不知,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上山。”
二人便跟在三名乞丐后面,一路尾随。
过了城门,向东行约五六里路,来到龙门山下。越过几座土丘,进入一条小路,沿小路走了片刻,又转而向西,几经转折,俨然将近半山腰上。
观月心中暗暗惊奇:“若非跟着这三个乞丐,哪里知道这几条近路,转眼间就快到了龙门山庄。”
三个小乞丐一路畅通、轻车熟路。虽然山上尖石坑洼众多,可在三人脚下,宛如自家庭院一般。
忽然,观月持玉二人突然站住,伏下身子,躲到一旁,侧耳细听,只听身后草地上窸窣响动。二人忙摒住呼吸,潜身隐迹。
不一会,走来一个人,那人本来跟在观月二人身后,此刻不见了他们身影,便四下里探视,巡视不着,心中便知道有些不妙,转身欲走,正看见观月二人正站在来时路上。
那人纵身一跃,拔腿就跑,早被观月按在地上,一脚踢翻。
持玉走上前去,见那人短小精干、双目有神,便问道:“你是谁?跟着我们做什么?”
那人闭口不语。
观月喝道:“你若不开口,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脸一横,道:“我只奉命行事,只要跟着你俩。”
持玉道:“你奉的是谁的命令?”
那人又不说话。
观月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捏着那人的嘴巴,笑道:“你不说话,看来这条舌头也没用了,我就帮你把它割下来。”
那人见了短剑,心下甚慌,忙道:“我奉的是不归山小蝶姑娘的命令,跟在二位身后,倘若二位一上山,就即刻通知。”
观月咦的一声,似是听了小蝶之名甚为惊奇。持玉道:“怎么?”
观月将手中短剑收回腰间,一指将那人点倒,说道:“小蝶姑娘来龙门山做什么?”
持玉问道:“这个小蝶就是三年前与叶随风私奔的人吗?”
观月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叶随风被赶出龙门山的时候,小蝶正在山下等候。那时叶随风跪在山庄大堂前面的院子里,只希望穆子盟能允许他卸去六国公子之职,以归隐山林。穆子盟大怒,一掌把叶随风打出山庄,二人便在山路上打了起来,从山腰直打到山脚,恰巧碰到相候的小蝶。穆子盟一怒之下,一剑刺伤了小蝶肩口,并宣布将叶随风逐出师门。从此,叶随风与小蝶浪迹天涯,远走他乡。
观月道:“她这次前来,莫非是为了寻仇?当年穆子盟刺了她一剑,深可及骨。”
持玉叹了口气道:“叶随风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仇恨可言。”
观月低下身子,对着软倒在地的那人说道:“小蝶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那人紧闭其口,并不答话。
观月笑道:“你倒是不打不招。”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那人吃痛,忙道:“小蝶带了许多人来,说是要向穆子盟要天池龙宫的地图。”
观月似是吃了一惊,轻声说道:“已经五年了吗?是了,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转身对持玉笑道,“看来师父叫我们前来,为的就是此事。想不到小小一个不归山,也要费这么大的周折。”
那人躺在地上,口中说道:“你们可别小瞧了,此次不仅不归山要来,赵高的人也要来。三路人马汇集一处,就是要拿穆子盟。”
二人听了这番言语,当下变了脸色。观月问道:“你说赵高的人也要来?来的都是谁?”
那人已经闭上了眼,不答话。
观月抽出短剑,恐吓道:“你不说,我就在你身上捅个窟窿。”
那人却不为所动。
观月暗叫不好,伸手去探他鼻息,原来已经停止呼吸;摸了摸脉搏,也已经不再跳动了。
持玉惊道:“死了?”
观月点了点头,剥开那人衣物,仔仔细细察看一番,见他心口左侧有一点细细的伤口,宛如针扎一般。
持玉道:“这人本想一针刺他心口,让他当场毙命。想是下手偏了半寸,所以没有立死。”
观月吸了口气,道:“要说天下有人能在你我面前,神不知鬼不觉,杀人于无形,我打死都不相信。”
持玉道:“那么是之前下的手了?”
观月点了点头,说道:“只怕是你我藏身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人刺了一针。”
持玉道:“看来,敌人这次是下了狠手来的。”
观月笑道:“论剑法论武功,我还不知道有谁敢在龙门山撒野。走,上山瞧一瞧,看看穆老头去。”
二人快赶一阵,又赶在三个小乞丐之后。忽然,观月止住持玉身子说道:“有人。”便俯下身形,等了片刻,便听见右前方草丛中有人说道:“老大,过去了三个人。”
一人道:“莫非是梅山弟子观月持玉?”
一人笑骂道:“**,刚才明明说是过去了三个人,怎么会是他们两个?”
那人答道:“倘若加上梅山老人,不刚好是三人。”他话音一落,山上登时安静下来。良久,才听得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观月持玉身材高大,刚才三人却十分矮小。而且听山下的兄弟说,观月持玉已离开此地,回城去了。”
一人说道:“咱们这次出来办事,人还未齐,梅山老人与他两位弟子便先后来到,莫非有人走漏了风声?”
观月二人听得“梅山老人与他两位弟子先后来到”一句,心道:“原来师父他老人家早就到了。”
那粗犷的声音再次响起:“要说走漏了风声,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此次我们三方合作,自三月初才定了下来。然而,有兄弟们却打听到,观月持玉二人半个月前就已从梅山动身,除非他们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否则这事绝无可能。”
有人便应和道:“多半是巧合吧。”
观月持玉相视一眼,均想:“这伙人连我们的行迹都查得一清二楚,到底是下了苦功夫。”
一人又道:“眼下三路人马也已到齐,山下各个路口都有人把守。就算穆子盟与梅山联手,这次也绝无逃脱可能。哎哟,谁打我?”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啪”一声脆响,那人便高声叫道:“谁他妈打我?”
那粗犷的声音怒道:“打你还算轻的,再口无遮拦,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不服,口中嘟哝道:“怕什么,就对付两个老头,吓成这个样子。”只是声音越来越小,终于轻不可闻。
众人便都安静下来,观月持玉停留片刻,终听不见有何动静,二人便悄悄向一旁走去,藏身到一处洼地。观月轻声说道:“原来师父早就到了。听他们话语,他老人家还在山上。”
持玉想了一想,说道:“似乎这几路人是冲着穆前辈来的。”
观月道:“事不宜迟,你我这就上山,与师父、穆前辈会合,共商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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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27 22:18:51 | 只看该作者
持玉摇头道:“四周皆有暗哨,且人数众多,只怕你我还没走到山上就已经遭了暗算。”
观月略一思索,道:“不如我们在山中放几把火,虚张声势。一来敌阵后方失火,定会大乱;二来穆前辈与师父也必会有所警觉;三来我们正好可趁乱上山,与他们合在一处。我们几人联手,克敌制胜虽然未必,想走的话,也没几人拦得住。”
持玉道:“这个办法好。”二人商议已毕,便取了一段枯木,点做两个火把。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放火烧山去了。
山中路口把守之人见山上突然起火,纷纷打起暗号,有哨声,有鸟叫声,也有嗷嗷大吼、桀桀怪叫声,一时间,山中噪杂之声四起,乱成一团。
那三个小乞丐原打算趁着月圆之夜,山路明晰可辨,到山上偷些东西裹腹。他三人本来就对龙门山十分熟悉,山上多少条山路山谷山沟,多少个小道斜道暗道,他们都一清二楚、烂熟于胸。
三人走了几条小路,转到上山的大路上。走不多远,只觉得山下乱糟糟、明晃晃、热烘烘的。本来三月中旬的天,虽然春色渐浓、日头渐暖,但晚间依旧十分寒冷。三人起初觉得身体发热,只道是走多了路,直到一阵山风吹起,听得身后喊声大作,这才一惊,回头看去,半山腰上竟已燃起了五六处大火。山上枯枝败叶厚厚积了一地,再加上山风阵阵,更助火势,烧不多时,已有两处连在一起,火势愈大。
三人心中甚慌。小乞丐见山林中禽鸟四散、走兽乱奔,忍不住吓得哭了,拽住大乞丐衣角,懦懦地道:“大哥,谁把龙门山给烧了,我们不会被烧死吧?”
大乞丐强自镇定,道:“没事,我们先去龙门山庄躲一躲,山庄东侧便是伊河,大火肯定烧不到河里。”
三人便一路狂奔,往山上跑去。
正奔跑间,前方山路忽然跳出两名大汉。其中一人闷声喝道:“渔阳郡高阳氏在此行事,什么人敢来阻挠?”
他这一喝,既沉且响,宛如一声闷雷。三人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正看见月光之下,两名凶神恶煞的持刀男子正睁圆了大眼,瞪视自己。
三名乞丐顿时吓傻了眼,喏喏地说不出话。
一名汉子嘿地一笑,说道:“不知哪里跑上山的娃娃,也不怕给狼叼了去。”
另一名汉子道:“正事要紧。”
那汉子嗯了一声,道:“山下放火的,已经查清。”另一名汉子点了点头,看着三名乞丐,道:“这三个是他们的引路人,多半有干系。”
那汉子道:“先捉上山,再做计较。”收了刀,插在腰间,一手一个,把两名乞丐夹在腋下,转身向山上飞奔而去。
大乞丐眼见两个小乞丐被抓走,挣扎不得,正要发问,只觉身上一轻,随机双脚离地,已被另一个汉子夹身抱起,急忙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那汉子理也不理,向山上奔去。
不多时,两名汉子携着三个乞丐来到龙门山庄。山庄外站着一群人,各各持刀佩剑,约束整齐,分别围在各处。携着大乞丐那名汉子走到门前,亮了亮腰牌。看门人扫了一眼,便让到一边。两名汉子推门而入,来到山庄前院。
进了山庄,又见堂前站着十来个人。两名汉子一甩胳膊,将三个乞丐甩到在地。三人吃痛,跌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
一名汉子走上前去,对着其中一名华服男子拱了拱手,低声说道:“公子,已经查清楚了。”
众人纷纷看来,那汉子看了华服男子一眼。男子道:“但说无妨。”那汉子点头说了声是,继续说道:“放火之人,正是梅山两位弟子,观月持玉二人。”
华服男子冷哼一声,道:“果不其然,他二人去而复返,又放火烧山。我早就猜到,梅山此行,定与我等有关。”
人群中一名女子走出两步,望了望三个乞丐,问道:“他们是谁?”
那汉子答道:“这三人正是观月持玉二人的向导,否则,我们重兵把守,他二人绝无上山放火的可能。”
那女子呵呵一笑,对三个乞丐说道:“是你们在帮敌人引路了?”
大乞丐连连摇手:“没有,我们没给任何人引路。”
一侧一名汉子怒道:“小子,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抽出刀来,作势欲砍。
三个乞丐吓得哇哇大叫,抱成一团。
众人见了乞丐这般狼狈胆小的模样,有人轻笑一声,有人叹了口气,有人头也不回、不屑一顾。人群最中间一名男子皱了皱眉,说道:“拉下去。”
两名汉子相视一眼,并不行动,看向面前的华服男子。
华服男子笑道:“既然林公子发话了,那就拉下去吧。”
两名汉子道了声是,便伸手去抓三个乞丐。
那姓林的男子道:“高阳氏的家教当真不错,手下人听话的很。”
华服男子也听不出是夸赞还是讥讽,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三个乞丐见那二人走来,忽然间跳起,像三只撒了欢的兔子,向正堂跑去。
一名汉子忙高声叫道:“****,给老子回来。”欺身向前,对着大乞丐拦腰抱去。那乞丐滑的似一条泥鳅,身子一低,从他胳膊底下钻了出去。
那汉子抱了个空,重心不稳、脚下一滑,一头撞在一座石凳上,登时撞了个七荤八素、头破血流。疼的他龇牙咧嘴,冷汗直冒,骂骂咧咧地跌坐在一旁,大口喘着气。
华服男子眉头一皱,对另一名汉子说道:“你去。”
那汉子一拱手,飞身而起,一掌拍向大乞丐。他这一掌拍出,掌风猎猎。人群中一声惊呼,有人便想:“高阳氏向以掌法名天下,想不到手下一个跟班竟也有这等身手。”
华服男子面容含笑,微微点头。
眼见这一掌就要拍在大乞丐身上,大乞丐忽然高声叫道:“穆老爷,救命。”忽然,一阵风过,那汉子宛如断了线的风筝,直溜溜摔了出去,撞在院中凉亭的石柱上,一动也不动。
华服男子一惊,盯着正堂大门,冷冷哼了一声。
正堂大门紧闭,不见得有任何动静。
三个乞丐走到大门旁边,靠在门上,大乞丐将一只耳朵贴在门上,似乎在听里面人说话。
华服男子心中一顿烦闷,正要开口,却听见刚才在石凳旁跌坐的汉子呀呀大叫,口中喊道:“死人,死人。”
华服男子微微怒道:“闭嘴。”
那汉子指着石柱,依旧叫道:“死人,死人。”
人群中有人轻笑道:“本以为高阳氏家教严厉,自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想不到居然个个都是脓包,一个被一阵风给吹死了,另一个却直接给吓破了胆。啧啧,厉害厉害。”
另一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这位仁兄多半不忍心残杀无辜,所以掌出一半,自己把自己给摔死了。”
那人道:“不是被风给吹死的吗?怎么又是自己把自己给摔死了。哎哟,一阵风就吹死了,也是很难得啊。”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华服男子早就怒不可遏,握紧拳头,回头又看见那汉子指着石柱喊道:“死人,死人。”更觉怒火中烧,一个箭步冲到跟前,一掌拍在那大汉脑门。那大汉双腿一软,登时毙命。
人群中那名女子轻声说道:“可惜了,他所说的死人并不是指你的手下。”华服男子正自发怒,没有听见。那女子叹了口气,转身望着正堂,一拱手,高声叫道:“不归山小蝶,与林家堡林少松公子、高阳氏高阳虎公子前来拜谒穆老前辈。”她声音清脆悠扬、婉转嘹亮,把院内院外的声音都盖了下去,山庄顿时安静下来。
三个乞丐正侍立堂门两侧,大乞丐耳朵侧向屋内,听屋内人说了几句话,便点了点头,转身对众人说道:“穆老爷说了,寒舍简陋,不足待客。况且穆老爷已闭门谢客多年,今日让诸位白跑一趟,多有歉意,还请诸位多多包涵。今日天色已晚,恐夜深山路难行,诸位就请回吧。”
小蝶微微一笑,说道:“龙门山的景色,我是见过很多次了。山庄雅致非常,景色美不胜收,正是旧友故交的好聚处。况且我们来都来了,怎么也要见上穆前辈一面,三年前之别,穆前辈亲自送我下山,这份恩情我小蝶是万分不敢忘的。”
门内忽然一声长叹,一个苍老的声音接着响起:“小蝶姑娘,三年前你唆使我龙门弟子叶随风弃万千同仁于不顾,而欲相濡与村野山林,此事乃是我龙门山之痛。自叶随风被逐出师门之后,你与此地再无瓜葛。三年前我将你赶下山去,确实有失人情,你若为此事前来寻仇,我不怪你。”
小蝶双目微红,道:“风哥既身为你龙门弟子,我对他虽然情深义重,不过却也并未插手他的公事。这事,我并不怪你。”
门内声音道:“那么所为何事?”
小蝶道:“我家公子因齐国田姜氏公案而被牵连,被囚于天池龙宫内。如今五年期满,还请穆大侠践行前言,放了我家公子。”
穆子盟道:“清光入煽动齐国姜氏为乱,意图颠覆齐地,致使姜田两家相斗,伤亡无数。重罪之人,并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
小蝶道:“姜田氏之乱实为齐国内斗,与不归山并无干系,况且既然约定五年之期,期限已至,自然就该放人。”
一旁高阳虎冷笑道:“姜氏也好,田氏也罢,不过是历史洪流中的尘埃。天下已经归秦,姜田氏之乱,不过是一群失去权利与地位的贵族在做困兽挣扎罢了。”
穆子盟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既然约定如此,就这么办吧。”
小蝶喜道:“果真如此?谢过穆老爷子。”说罢,对着正堂大门深深鞠了一躬。
穆子盟道:“如此,诸位就请回吧。”
小蝶眉头一皱,随即笑道:“穆大侠既然答应了,就请把天池龙宫的地图交与我吧。我等好去迎接我家公子。”
穆子盟道:“天池龙宫地图我已交还给鬼谷老人了,诸位若要,请去云梦山取吧。”
众人面面相觑,小蝶脸色微变,似是没想到穆子盟会如此说,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高阳虎笑道:“我们来取时,地图便还给了鬼谷,也真是巧的很。小蝶姑娘,你倒不走运。”
门内哦一声,穆子盟接着说道:“方才在我院内纵容手下行凶者,莫非就是这位仁兄?老夫虽未亲见,不过你的大阴阳掌用的不错,高阳氏原本是渔阳大族,却皆不得长寿。如今高阳广撒手人寰,只剩下一名独子,着实令人惋惜。”
高阳虎听他说出自己家门,心中又惊又喜又悲,惊的是穆子盟身在屋内,房门紧闭,他却能得知自己家数武功,确实十分了得;喜的是穆子盟夸赞自己掌法,高阳氏家传绝学大阴阳掌确实名声在外;悲的是高阳氏一族本来人丁兴旺,却在近几十年,老一辈人相继去世,新一代人又多早夭,就连他父亲高阳广也是死于战乱之中,到头来,高阳氏只有他孤家寡人一个。
高阳虎背负双手,挺胸而立,说道:“在下正是高阳之后,单名一个‘虎’字”
门内又道:“原来果然是故人之子,我与令尊令兄皆为旧识,不知何时高阳氏与不归山走得如此亲近?”
高阳虎道:“自东山之会,已过多年。晚辈于人群之中,得瞻前辈风采,敬仰不已。那时叶随风于众多青年俊彦之中,一战成名,得‘天下公子’之称,令人歆羡。前辈德高望重,素有威名,向来不会失信于人。今日我与众人前来,正是为清光入一事。他刑期已至,于情于理,都该放人。”
门内长长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又道:“那么林家堡林大公子,也是为了此事而来了?”
人群当中的男子拱手说道:“还望穆前辈成全。”
门内说道:“众位兴师动众、大动干戈,原来竟都是为了清光入,不归山好大的面子。也罢,既然期限将近,也该放他出来,只是地图确实不在我这里。”
小蝶道:“当年手持地图,亲手将我家公子囚在天池龙宫之人,可是前辈。”
门内哈哈笑了两声,道:“当年囚禁清光入是诸位长老共同商议的结果,岂只单是老夫?我话已至此,诸位请便吧。”
堂门外大乞丐便高声叫道:“穆老爷说诸位请回,恕不远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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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冷笑道:“话还没说明白,怎么能就此下山?”与高阳虎、林少松相视一眼,使了个眼色,接着一步迈出,飞身向前,伸手便去开门。她右手还未触到大门,便觉得门上似有一股弹力,将自己右手弹了出去。手上发力,那弹力也随之增大,始终推不开门。三个乞丐在一旁瞧的惊奇,均想:“这女子右手举在空中做什么?”小蝶忽然一声断喝,双手并用,那门上反弹之力陡然猛增,只听呼地一响,将她弹出一丈开外。
高阳虎低声说道:“动手。”众人便四散跳开,将屋子围在中间。林少松抽出手中长剑,直指堂门,高阳虎一双铁掌,径奔三个乞丐而去。
忽然哐一声响,堂门大开,三个乞丐本来站立在堂门两侧,此时却像有一阵风一般,卷着三人向屋内飞去。
高阳虎一掌拍空,眼见三个乞丐飞向屋内大厅,立在一名正襟危坐的老者身后,既感叹穆子盟武功当真出神入化,虽不见动静,却自能运筹帷幄;又恼怒他两名手下本来就在三个乞丐身上栽了跟头,此时自己全力一击仍然不中,更是令自己颜面尽失。
穆子盟端坐在太师椅中,淡淡一笑,说道:“大阴阳掌高阳氏、神风剑法林家堡、蝴蝶舞步万花谷,三家传人集于我龙门山,幸会幸会。”
小蝶轻哼一声道:“我早就不是万花谷的人了。”
穆子盟点了点头道:“也是,小蝶姑娘与我龙门山叶随风一样,都是弃徒。早间听闻万花谷剑术步法独步天下,未尝一见,小蝶姑娘既有‘有影无踪’的名号,终不知到底如何啊。”
小蝶冷笑道:“那还要请穆大侠指点一二。”话音未落,手中长刀早已刺出。她身体距离穆子盟虽有丈余之远,然而身法极快,犹如一道蛇影,瞬间来到穆子盟身侧,长刀径直刺向他心口。
穆子盟轻弹右指,一指将刀弹开。小蝶借势在他身后绕了半圈,来到穆子盟左侧,刺向他右肩。穆子盟头也不回,右手拇指在食指上一捏,用力一弹,又将她这一招弹开。
小蝶蹭蹭蹭向后退了几步。此时高阳虎双掌已至。大阴阳掌本是一门极高深的掌法,掌法中暗合天地阴阳之术。高阳虎左手阴掌,阴柔寒冷,泛着青色;右手阳掌,刚猛凌厉,泛着赤色。双掌齐出,拍向穆子盟前胸。
穆子盟端坐在大厅之中,岿然不动,只用一只右手相迎。高阳虎双掌齐发,阴阳掌同时击出。穆子盟却用单手先与其右手对了一掌,将其击退,再轻轻一转,用手背一拂,卸去了高阳虎左掌之力。他这两下虽然一先一后递出,然而速度之快,仿佛同时并用两掌。
又听得一声轻喝,一个声音叫道:“穆前辈,小心了。”林少松手持神风剑,一步跃起,刺向穆子盟面门。穆子盟双手一夹,将长剑夹在双掌之中。正在此时,两侧刀光霍霍、掌风呼呼,右侧小蝶、左侧高阳虎再次袭来。穆子盟喊声去,将林少松长剑甩出,而后凭空跃起,连带着三名乞丐,向后退去。
穆子盟端坐太师椅中之时,分别用一指、一掌、双手击退三人,倘若不是三人联手,而是一个个单打独斗,只怕想要逼得他站起身来,都十分困难。如今穆子盟既然起身,只怕更难对付。猛虎闲卧,尚能吓退群狼。他如果当真发起狠来,胜负之事,犹不可分。
穆子盟向身后招了招手,道:“羿小狐、莫小熊、王小虎,你们过来。”
三个乞丐向穆子盟身上靠了靠,附耳过来。穆子盟低下头,口中念念有词,对着三人说了一阵,三人频频点头。之后,穆子盟抬起头,说道:“退下吧。”
三个乞丐退到一侧。
小蝶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道:“穆子盟多半将地图秘密告诉了这三个乞丐,我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穆子盟对着小蝶等人说道:“你们武功虽然不弱,却也拿不住我,就此收手吧。”
高阳虎道:“山上山下精悍之士有百余人,穆大侠,你觉得如何?”
穆子盟微微轻笑:“乌合之众,不足一哂。”
林少松道:“山庄上下把守之人,多半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侠士,穆前辈并无胜算。”
穆子盟哑然失笑,说道:“不归山的剑奴、林家堡的管家、高阳氏的鹰犬,也当得起‘侠士’二字?”
小蝶道:“我们自然知道穆大侠的手段。”
穆子盟道:“你们既然知道我的手段,仍然在此对峙,难不成诸位对于此行很有把握?”
小蝶笑道:“这个自然。”
穆子盟冷哼一声,随后对着门外高声喊道:“彭公子,倘若你再不现身,老夫可就要走了。”
小蝶三人大惊:“原来他竟知道我们另有高人在此。”
忽听得门外哗啦啦几阵声响,接着传来兵刃碰撞的声音,继而一个声音高声应道:“穆伯伯,先别管彭不更了,小侄给您请安来啦。”随后,两个年轻男子跳了进来。
这二人正是观月持玉。他们在山下放了一阵火,烧了路口把守的几个据点,又趁势把敌阵搅得鸡犬不宁,这才飞身上山,前来相助。
穆子盟脸色一变,随即迎了上去,抓住观月持玉二人的手,微微笑道:“贤侄来的甚好,来的甚好。”
观月笑道:“我二人前几日便到了,只是一直未曾上山拜望,还请穆伯伯不要见怪。”
穆子盟哈哈笑道:“不碍事不碍事。”
持玉向四周望了一眼,心中狐疑道:“怎么不见师父?”看见小蝶正手持长刀,站立一侧,吃了一惊,说道:“哟,小蝶姑娘在此,近来可好?”
小蝶面带微笑,答道:“托公子福,一切安好。”
持玉又对着林少松微微一笑,说道:“林公子,多年不见,更加意气风发了。”
林少松道:“多谢持玉公子称赞。”
持玉点了点头,看向一旁高阳虎,抬了抬手,说道:“这位仁兄如何称呼?”
高阳虎道:“在下区区贱名,自然入不了梅山公子之耳。”
持玉道:“不才孤陋寡闻,还请赐教。”
高阳虎拱手还礼道:“在下姓高阳,单名一个虎字。”
持玉哦一声,道:“原来近几年声名鹊起的大阴阳掌高阳虎便是兄台,久仰久仰。”
高阳虎面露得色,微笑道:“不敢不敢。”
观月眉头一皱,说道:“持玉,你啰里啰嗦说些什么?”
持玉叹了口气,说道:“都是曾经旧识,不想今日竟然要兵戈相见,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他自说自话,观月却听也不听,靠近穆子盟轻声说道:“庄外强敌环伺,高手众多,不如早撤。”
穆子盟面不改色,心中却想道:“这梅山两位公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此时竟也说强敌环伺,只怕藏在暗处的高手并不止彭不更一个。”斜眼向一侧看去,三个小乞丐已不知何时没了身影,便微微对二人点了点头。
三人身形便渐渐聚在一处。
高阳虎瞧这架势,知道对方想要逃走,也不见彭不更等人现身,心下焦急,频频向林少松示意。
林少松置若罔闻。
高阳虎又看向小蝶,却只见小蝶眉宇自然、举止恬静、面露微笑、神态自若,一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模样。
穆子盟三人相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喊一声走。三人同时跃出,破窗而走。
高阳虎飞身而起,一双手掌向穆子盟后心拍去,只是穆子盟身形极快,他这一掌还未拍出,穆子盟身子已然跳到屋外。林少松起身欲赶,刚迈开步子,却又忽然停住。高阳虎回头叫道:“追啊。”
林少松收了长剑,跳到门外。
就在此时,小蝶忽然仰天长笑,笑声又大又响,远远传了出去。
高阳虎吃了一惊,随即怒道:“你疯了?”
小蝶依旧狂笑不止,一边笑,一边喊:“梅山老人,你死的好惨啊!你死的好惨啊!”
话音刚落,众人大惊。高阳虎怔怔地望着小蝶,口中喃喃说道:“你说什么?谁死了?”
小蝶恍若不闻,跳到门外,对着观月持玉二人背影,高声喊道:“观月持玉,你师父梅山老人被人打死了。梅山老人,你死的好惨啊!”她运足了内力,声音浑厚嘹亮,夹杂着呼呼山风,向四周蔓延出去,只听整个山头都不停地回荡着“你死的好惨啊!”
观月持玉原本与穆子盟已跃出大堂,站在墙边一棵高树上,正欲向庄外跳去。忽然听得小蝶话语。二人霎时犹如雷劈,呆呆站在树上,惶惶不知所措。待听到小蝶再次狂笑,便要下来问个究竟。
此时,树下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正堂四周人手也纷纷敢来相助。穆子盟喝道:“莫中了敌人奸计。”他这一喝,观月持玉二人顿时回过神来,观月颤声道:“可是她说,她说师父他......”
穆子盟见人越聚越多,忙抓住二人手臂,喊声走,向墙外跳去。
眼见三人就要跳出墙外,不知何时,小蝶已从凉亭内石柱旁托出一个人来,口中嘿嘿笑道:“观月持玉,你瞧瞧这死人是谁?”
那人青衣皂袍、满头灰白、面目慈善、短小精瘦,只是双目已闭,歪歪软软,被小蝶双手托着,偎在她身上。
观月一声大叫,挣开穆子盟手臂,一跃而起,向小蝶扑去。院内众人一哄而上,顿时刀光剑影、斑驳如织,尽往观月身上招呼。
观月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左右连挥,使出回风剑法,一时间狂风四起,卷起地上树叶尘土,乱成一团。又听得乒乓连响,接着几声闷哼,已有人从阵中飞了出来。观月击退众人,奔上前来,短剑直指小蝶。
小蝶忙将手中死人向前轻轻一推,随即向后退去,站在林少松身侧,说道:“观月公子,你看此人可是梅山老人?”
观月接过死者,月光之下看得分明,不是梅山老人是谁?他抱着梅山老人躯体,摸其鼻息,早已没了呼吸;查其心脉,也已停止跳动。就连身体也已经冰冷,想是死去多时了。
观月再也抑制不住,抱着梅山老人躯体嚎啕大哭,院内众人见状,纷纷围了上来。有几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一发喊,便持刀向他砍去。
观月正自悲痛欲绝,疏于防范。众人眼见就要得手,忽听得持玉喊道:“师兄小心。”观月猛然警醒,一挥剑,击退二人,又抱着梅山老人躯体就地一滚,躲过余人劈砍。众人还要追杀上去,持玉早已赶至,手持一枝玉笛,连退数人,护在观月右侧。
观月泪眼婆娑,对着持玉哭声说道:“师弟,师父他老人家被人给害了。”
持玉早已是泪流满面,咬着牙,望着众人道:“师父被奸人所害,此仇不共戴天,我们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给师父报仇。”
观月抱着梅山躯体,右手指着小蝶,狠狠地道:“是你?是你杀了我师父?”
小蝶连忙摇手道:“公子千万不要乱说,我与梅山老人素无过节,况且以我的手段,怎么伤得了梅山老人?”
观月道:“就算不是你亲手所为,你也绝对脱不了干系。”又指着林少松道,“那么是你?”
林少松摇了摇头,道:“我知道此事,不比二位早。梅山前辈既已遇难,两位还请节哀。”
持玉斜眼看了一眼梅山老人,见梅山老人闭着双目,仿佛熟睡一般,然而他却再也醒不来了。一想到此处,悲痛难当,忍不住哭出声来。
忽然,持玉指着梅山老人道:“师兄,你瞧。”
观月顺势看去,只见梅山老人前胸隐隐有些痕迹,忙揭开他上衣,赫然见躯体左胸处有一只淤青掌印。
观月怒指高阳虎,说道:“原来是你杀了我师父,奸贼,纳命来。”放下梅山老人躯体,径向高阳虎奔去。
高阳虎急道:“观月公子,你这是何意?梅山前辈之死与我无关。”
观月怒道:“我师父当胸被人打了一掌,不是你又是谁?”
高阳虎急忙退回到人群之中,道:“天下用掌的人多了,难道所有被手拍打死的,都要怪到我们高阳家吗?”
小蝶咯咯笑了几声,扬声道:“高阳公子,你大阴阳掌威力无边,近日又有此功绩,更是可以名扬天下了。”
高阳虎怒道:“你血口喷人。”他忽然想起刚才自己手下指着石柱喊道“死人”,起初大家都以为他喊的是那名被堂门穆子盟掌风击中的大汉,此时方才明白竟指的是被藏在石柱下石台旁的梅山老人。当时,只有小蝶话里有话,知道内情。想到此处,高阳虎恍然大悟,指着小蝶叫道:“是你,是你杀了梅山老人。”
观月此时早已杀来,一柄短剑直刺向高阳虎咽喉。高阳虎边退边躲,口中连连解释。小蝶柔声笑道:“高阳虎大阴阳掌威力极大,观月公子小心了。”她话声一落,观月进逼愈紧,一旁有几人忙跳了出来,与高阳虎一起抵御。
持玉走上几步,来到小蝶身前,说道:“原来你竟然会齐姜氏的摄魂功夫,说,我师父是不是你杀的?为什么要用摄魂术挑唆我师兄与高阳虎?”
小蝶笑道:“常听人说,梅山两位公子,观月刚直、持玉细腻,果然如此。公子睿智稳重,常人难及。”
持玉并不言语,只怒气冲冲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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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27 22:20:18 | 只看该作者
小蝶继续说道:“尊师之死,确实与我无关。”
持玉道:“你怎么知道我师父的死讯和遗体?”
小蝶道:“那不过因为我刚才恰巧看到了而已。”
持玉冷笑道:“听姑娘言语,可真是巧的很啊。”
小蝶叹道:“其实尊师上山,我三天前就看到了。那时我正在山下,正巧看到尊师。起初,我只道是上山打柴的百姓,然而见他身形矫健、脚步迅捷,才知道他身怀武功。多方打听,才听手下有人说是梅山老人。我只怕他是穆子盟的帮手,所以十分在意。于是,当晚我就摸黑上山,想要探查些情况。然而等我上得山来,山庄内却是静悄悄的,乌黑一片。走到近处,才发现东边屋内点了一盏油灯,窗户上映着两个人影。我运起龟息之术,凝神屏息,悄悄走近。听见他们说什么万仙山白龙洞。我一时听不真切,又近前几分,听得他们说起铁崖、叶随风的旧事。想来他们是在叙旧。”
持玉道:“我师父与穆子盟一向交好。”
小蝶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又听到他们说起一个被人刺伤的傻子,那傻子有一门十分了得的点穴功夫,居然像极了龙门山的七窍连环穴。我听的惊奇,还待继续听下去,他们却都不说了。我只怕被他们发现了踪迹,不敢停留,于是悄悄地溜了出去。”
持玉沉思道:“一个傻子也有这般高深的点穴功夫,师父原来到万仙山去,难不成与这个傻子有关?”
小蝶又道:“第二日上午,我又偷偷爬上山去,隐在庄外一棵高树上,远远观望。此时,梅山老人与穆子盟正坐在院中凉亭里,二人像是在争辩些什么。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最后好像吵了起来,梅山老人似乎很生气,吵了一阵子,一掌拍在亭中石台上。”
持玉转身向凉亭看去,见凉亭石台上,确实有一个掌印,掌印周遭石屑石沫犹自新鲜,知道小蝶所言不虚。
小蝶接着说道:“穆子盟连连摇头,转身向屋内走去,过了片刻,端了壶茶出来。穆子盟一直安抚梅山老人,梅山老人这才消了气,接连喝了几大碗茶水。这时,穆子盟频频向我所在的高树上看来,我知道他多半已经发现了我,所以急忙稳住身形,悄悄下山去了。”
持玉心中思索道:“不知道他们二人在谈论什么。”
小蝶道:“我下山之后,因知道二老厉害,当晚就没有上山,今天傍晚,我们三路人马集齐,这才一起围困龙门山,威逼穆子盟交出天池龙宫地图。刚才在院内与穆子盟交涉时,偶然间看到了梅山老人遗体。尊师之死,我也很难过,只是公子不可因私交原因,认错了凶手。”他这‘私交’二字语气说的很重,似乎有所暗指。
持玉点了点头,思索道:“若依小蝶所说,师父自上山以来,就一直没有下山。况且他与穆前辈争论激烈,莫非起了什么口角?况且小蝶于这私交二字说的极重,难道另有所指?”
一念到此,突然哎哟一声,暗叫不好:“这小蝶善使摄魂之法,只怕刚才与我说话间,也在悄无声息地误导我。”想到此处,便觉得师父之死,绝非那么简单。而此时对方人多势众,穆子盟又不见踪影,况且山庄外高手众多,今日只得退去,凶手一事只好从长计议。
于是,对小蝶一抱拳,道:“多谢姑娘告知此事。我们自当细细查明,为我师父报仇雪恨。”转身向观月看去,他正与高阳虎等人斗在一处。持玉连忙叫道:“师兄,且住。”
观月止住身形,跳到持玉身旁,道:“仇敌当前,叫我何事?”
持玉将梅山老人负在背上,轻声道:“敌众我寡,凶手未明,先行撤退。”
观月重重吐了口气,道:“只好如此。”对着众人冷声说道:“今日梅山遭此大噩,我梅山子弟绝不会善罢甘休。等查明缘由、水落石出,定将凶手碎尸万段。”说罢,与持玉转身便走。
高阳虎站在远处叫道:“两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观月瞥了他一眼道:“你要怎样?”
高阳虎看了小蝶一眼,小蝶轻笑一声,带着几人回正堂搜屋去了;又看了林少松一眼,林少松侧了侧身,转而向东边厢房走去。
高阳虎双手一供,继续说道:“梅山老人之死,实在出人意表,两位还请宽心,恕不远送。”转身向小蝶走去。
观月冷哼一声,便与持玉下山去了。
高阳虎走到正堂厅内,待二人走远,这才对小蝶说道:“如今穆子盟不知去向,梅山二人又下山去了,小蝶姑娘却一点也不着急?”
小蝶道:“穆子盟他走不了,梅山弟子留着也无用,只会徒增仇怨。”她领着几人在屋内搜寻良久,把屋内翻了个底朝天,仍不见地图。门外有人禀报说东边屋内也无发现。小蝶心下便有些着急,暗暗想道:“这么大一座山,倘若当真想藏什么东西,随便埋在一棵树下,可到哪里去找?”叹着气,忍不住敲了敲墙壁。
此时已到夜半,明月皎皎,自后窗照射进来,小蝶咦的一声,突然问道:“这窗户是谁打开的?”
众人皆道不知。
小蝶又问道:“那三个乞丐呢?”
众人这才发现三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小蝶纵身一跃,从窗户钻了出来,来到山庄后院,后院空无一人。
小蝶忙回头问道:“后院何人把守?”
屋内跳出六个人来,道:“是我们在把守。”
小蝶怒道:“你们为何不守在这里?跑到屋里坐什么?”
一人答道:“刚才穆子盟三人从屋内跳出,我们几人前去前院相助。”
另一人道:“这窗户莫不是穆子盟飞身推开的?”
小蝶摇了摇头道:“穆子盟从前窗跳出,且前窗已经破碎。这是后窗,而且完好无损,显然是有人从屋内打开的。”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作答。
小蝶环顾四周,见院内墙边皆种有高树,走近巡视一圈,在一棵树旁围墙上发现了一串新鲜脚印,知道这必是三个乞丐爬树翻墙留下的,料定他们走不远,便纵身越到墙外。
墙外有一条小路,直抵伊水,是龙门山庄取水之地。小蝶沿路追去,在入河处,见河滩草地上有大片水渍,说道:“这水渍多半是他们跳河时留下的。”便顺河而下,一路追寻。
伊河水虽然很清,水流却急,倘若一路顺水而下,只怕不多时就能到山脚。况且伊河归于洛水,若三人游到洛水,逃到他处,这么大一片天地,又到哪里去找?小蝶越想越是着急,忍不住加快脚步。她脚上功夫本来就好,不多时已过了山腰,将近山脚。
忽然,小蝶隐约间听到有人说话,便停身细看,见林中草地上坐着三个瘦小的身影,正围着一处炭火取暖。
小蝶心中大喜,暗道:“这三个小子倒让我好找。”悄悄靠近,听得叫羿小狐的大乞丐说道:“这几伙人,当真****,又是烧山,又是杀人。他们把山烧了,我们以后衣食却没了着落。”
叫莫小熊的乞丐道:“大哥,等这件事一了,我们就去城西住吧,听说那边讨饭容易些。”
羿小狐道:“我们还要赶往具茨山一趟,穆老爷的嘱托可不能忘。”
最边上叫王小虎的小乞丐问道:“具茨山远吗?”
羿小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咱们烤了烤火就赶紧走吧,别被他们发现了。”说着,三人便欲起身。
王小虎道:“大哥,我困了,不如先回家去,明天一早再出发吧。”
羿小狐叹道:“咱们的家只怕回不去了。”
王小虎道:“为什么?”
羿小狐道:“他们这伙人人多势众,肯定能查到咱们头上,再说了,咱三个在洛阳城也算是小有名气,肯定一查一个准。”
莫小熊道:“我们不过到山上偷吃东西,这也犯了罪了。”
羿小狐起身说道:“谁说不是呢。”一转身正看见小蝶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身后,当下妈呀一声叫了出来,拔腿就跑。
小蝶一步赶上,一脚踢翻羿小狐,右手一挥,又把莫小熊打倒在地,本想也给王小虎一巴掌,但见他身体瘦小,面容可爱,就没忍心下手,笑眯眯地道:“小乞丐,你想不想回家呀?”
王小虎一把抱住小蝶胳膊,狠狠咬了一口,边咬边嘟哝道:“你打我大哥,你打我二哥。”
小蝶一把把他甩开,说道:“你若不老实,我连你也打。”说着,从手中抽出长刀,在王小虎脸上抚来抚去。
小蝶手中长刀长二尺四,宽三寸余,有刃无尖,有形无貌,倒像是被人削去顶尖的一柄长剑。王小虎只觉得刀身上寒光肆意、冷光遍洒,也分不清是刀光还是月光,只是一把明晃晃的兵刃在脸上来回摩挲,当即吓得哭了出来,口中叫道:“大哥,大哥。”
羿小狐被小蝶一脚踢中右肋,踢出了两丈远,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此时听到王小虎喊叫,便强忍疼痛,站了起来,见小蝶手中明晃晃的兵刃,失声叫道:“你要干什么?”
小蝶把刀架在王小虎脖子上,说道:“天池龙宫地图在哪?说,不说我就一刀杀了他。”
王小虎听到要杀了他,当即吓得不敢哭出声了。羿小狐道:“我不知道,你放开我三弟,我就告诉你。”
小蝶冷笑道:“你又说不知道,又说放开他就告诉我,你到底知不知道?”说着,手中一横,作势欲砍。羿小狐忙摆手叫道:“知道,我知道。”
小蝶手势稍缓,依旧把刀架在王小虎脖子上,道:“那么,你就说吧。”
羿小狐暗暗叫苦,道:“我们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地图,你让我说什么?”
小蝶道:“刚才你口口声声说受穆子盟之托,要去具茨山,难道不是在说地图?”
羿小狐急道:“那事和地图一点关系都没有。”
小蝶道:“那你们去具茨山为了何事?”
羿小狐说道:“我们要去找公孙狼。”
小蝶又道:“找公孙狼做什么?”
羿小狐咬了咬牙,狠心道:“穆老爷要我们去具茨山风后顶古剑山庄寻公孙狼,让他去万仙山找他师兄叶随风。”
小蝶一听,霎时立住,怔怔地待在原地,许久,口中才振振有词地嘀咕道:“去万仙山找叶随风,去万仙山找叶随风。”
王小虎见小蝶愣愣的出神,便朝她手背上咬了一口,小蝶右手吃痛,长刀便掉在地上。王小虎忙跑向羿小狐,扑在羿小狐怀中。
羿小狐向小蝶看去,见她浑若不知,只是喃喃地嘀咕道:“找叶随风,风哥不是死了,找他做什么?”
羿小狐与二人点了点头,喊一声跑,三人拔腿就跑,向河边奔去。
小蝶听得喊声,吃了一惊,回过神来,见三人正向河边跳去,便纵起身子,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在羿小狐背上拍了一掌。只是羿小狐正在向前跳起,而小蝶出手又晚,这一掌就没打实,羿小狐只觉身后一股大力推来,反而帮了自己冲进河中。
三人自幼在龙门山下长大,年年春夏秋三季,更是离不开山林河水。每当饥饿难耐之时,往往要到山上打些野鸟,去河里捉些鱼虾。如果碰到打不到鸟捉不到鱼的时候,也是到山里找些野草、去水里摸几只水螺,如此这般,已不知度过了多少年。
三人水性极佳,此时危难之际,更是潜力勃发,一入河中,当真如游鱼入水、飞鸟归林,刺溜一声,已划出几丈远。小蝶不通水性,以为他们跳入水中,必会立马浮出水面呼吸,哪知等了半天,仍不见人影,水面上渐趋和缓,只有潺潺水声萦绕于耳。
小蝶心中暗叫不好,忙捡起长刀,沿河水向下追去。
羿小狐顺势顺水,转眼间游出数里,眼见洛水在前,登时心宽。正要拨水上岸,忽然看见岸上一道人影闪过,原来小蝶已经追到。
三人吓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然而小蝶却不停留,一闪而过,见洛水边有十来艘渔船,便寻思道:“我一路追来,两岸都没有上岸痕迹,难不成他们没有上岸,却躲在渔船里?”于是飞身跳上一艘渔船,定睛细看,渔船内空空如也。她又跳上另一艘船,船内依旧什么都没有,一连查看七八艘,都只是空船。
小蝶皱了皱眉,见不远处有艘大船,船上建有木屋,想是专以打渔为生,吃住都在船上的人家。小蝶纵身一跃,跳到船上,船身晃也不晃。小蝶推开门帘,就着月光,向舱内看去。见船屋内有些木箱木柜,一侧有一张木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躺在床上熟睡。小蝶仔仔细细看了三遍,确定船上并无外人,这才转身离开。
羿小狐三人躲在河边水草丛中,瞧见小蝶在几艘船上飞来跳去,渐行渐远,这才缩着手脚向那艘大船游去,躲在船身后面。等了半晌,见小蝶又顺着伊河向山上巡去,便慌忙爬上了船。
三人坐在甲板上,冻得瑟瑟发抖。莫小熊问道:“大哥,我们为何不上岸?”
羿小狐道:“上岸肯定会留下水渍,压坏草地,一看就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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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间,羿小狐忽然捂住两人嘴巴,月光之下,小蝶去而复返,在河口两岸仔细搜寻。原来小蝶只是假装离去,故意引三人上岸。三人连忙噤声,悄悄钻进帘子里去。
小蝶在岸边搜寻一阵,见并无异样,又跳上那几艘小渔船,重新搜索起来。
羿小狐三人忙躲在木箱木柜之后,心想:“这下糟糕,只怕要被发现。倘若果真如此,只好再跳入水中了。”
小蝶搜索一阵,又跳到这艘大渔船上,隔着门帘,站在羿小狐三人身前,相距不过几步。此时已是后半夜,月光皎洁,小蝶隔着帘子向船舱内扫了一眼,却看不分明。正要掀开帘子,却脚下一滑,哎哟一声,险些跌落水中。小蝶稳住身形,低头向甲板上看去。羿小狐暗道不好,只怕要发现我们留下的水渍。对着莫小熊二人一招手,准备再度跳入水中。哪知小蝶啊一声叹了口气,却从怀中取出一只绣帕,低下身子去擦拭鞋面。原来她这一路上山下山,沿河奔走,一双绣花小鞋早已被污泥粘了个满面。
小蝶擦拭半天,把一只绣帕擦成了抹布,鞋上依旧污秽不堪。小蝶重重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三个臭小子,若被我发现,非得好好打你们一顿,出出这口恶气。”说罢,纵身一跃,跳到岸上,沿来路飞奔上山去了。
三人长长吐了口气,羿小狐道:“她这一去,只怕一会儿还要回来。我们不如就此离开。”
莫小熊道:“我们上岸吗?”
羿小狐摇了摇头,道:“不上岸,就用这条船,走得远远的。”
王小虎点头道:“大哥,我们不如先驾船离开,半路上再上岸。”
羿小狐喜道:“这个主意甚好。”三人便解开缆绳,收了船锚,张开船帆。渔船得风顺水,一路向东驶去。
三人坐在甲板上,遥望洛阳城。月色之下,洛阳城城东大门雄伟壮丽、美轮美奂。两侧箭楼上灯光闪烁,仿佛静静安眠的百家灯火,在黑暗之中迎风摇曳。羿小狐想起这十几年来在洛阳城中受尽屈辱,备尝冷暖,终日乞讨,食不果腹。莫小熊王小虎比自己小了几岁,依旧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只为了能吃上一口剩饭。
羿小狐望着皮包骨头的两位兄弟,莫小熊王小虎望着瘦骨嶙峋的带头大哥,眼睛里竟泛起了泪花。
羿小狐看向天边一点一点逝去的明月,含泪笑道:“二弟、三弟,我们就要离开洛阳城了,你们难过吗?”
莫小熊看了羿小狐一眼,声音轻微却很坚定地说道:“不难过。”王小虎眨了眨眼睛,道:“大哥,我们以后不回来了吗?”
羿小狐笑道:“不回来了。我们去找一个能吃饱饭,不受人欺负,又有人瞧得起我们的地方,不做乞丐,堂堂正正的做人。”
此时,水势渐急,风声又紧,吹的船帆呼啦啦的响。渔船越走越快,两岸景色来回变换,如白驹过隙,如日月轮转。
天空中的冥冥皓月,一点一点落下了帷幕。羿小狐三人坐在甲板上,正看见朝阳一点一点升了起来,霞光潋滟,充斥了整个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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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27 22:21:58 | 只看该作者
旭日初上,清风徐来,洛水水面上的薄雾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散去,远处炊烟袅袅,在微风的吹拂下,四散萦绕。羿小狐三人经一夜折腾,早已是疲惫不堪,此刻正趴在船屋床边,酣然入睡。
岸边几处鸟叫清丽嘹亮,宛如鸡鸣,船上老翁翻身醒来,正要下床,一脚踩在羿小狐腿上,哎哟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羿小狐猛然惊醒,见阳光照射进船舱内,知道天已大亮,忙拍了拍莫小熊与王小虎道:“快醒醒,天亮了,趁老头没发现,我们快逃吧。”
莫王二人揉了揉眼,站了起来。王小虎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对着河水,脱下裤子,狠狠地撒了一泡尿。
船内老翁张大了嘴巴,瞧着三人走上甲板,一时间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了一下,便爬了起来,追到舱外,问道:“你们是谁?”
三人呀一声吓了一跳,羿小狐陪笑道:“我们是过路的,因走的累了,所以在你船上歇息歇息。”
老翁指着三人身上衣服道:“你们怎么穿着我的衣服?”
原来羿小狐三人身上衣服早已湿透,于是在船上翻箱倒柜,找出了几件老翁的旧衣服,就穿在身上。老翁身体瘦弱,与羿小狐相近,所以羿小狐正合身,莫小熊穿起来也还可看,只王小虎体型娇小,显得十分肥大。
羿小狐挠挠头道:“我们的衣服湿透了,所以借你的衣服穿一穿。”
渔翁微微怒道:“既然如此,现在脱了还我。”
羿小狐笑道:“不急不急,先靠了岸再说。”
渔翁道:“等船一靠岸,你们三个撒丫子跑了,我却怎么追的上?”环顾四周,却见河岸宽阔,水流湍急,两侧树木茂盛、蒿草繁密,哪里还是洛阳城东?当下问道:“这是哪里?”
羿小狐道:“渔船顺水漂了半夜,也不知到了哪里。”
渔翁怒道:“你们三个**,把我老头子的船放到这里,我却怎么回去?”
莫小熊歉意道:“老伯,对不住了,这事原本是我们不对。”
王小虎笑道:“你是住在船里吗?到哪里去不是去?”
渔翁怒目圆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王小虎忙吐了吐舌头,躲在羿小狐身后。
羿小狐道:“不如我们先将船停住,再做计较。”
渔翁也不答话,瞥了他一眼,调动船头,向岸上靠去,将船系在一棵树上,抛了锚,又转身质问道:“你们几个到底干嘛的?”
羿小狐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兄弟三人本是龙门山下的乞丐。昨夜因到龙门山上觅食,却无意中卷入了一场争斗,因此不得不背井离乡、流落他处。”
渔翁疑道:“龙门山上的争斗?就在穆老爷眼皮底下?”
羿小狐正色道:“此事正与穆老爷有关。昨夜几路人马上山,要找穆老爷的麻烦,龙门山也被人一把火烧了大半。”
渔翁睁大了眼睛,盯着羿小狐,半晌,一巴掌打在羿小狐头上,口中骂道:“臭小子,不说实话。穆老爷是万人敬仰的大侠士,谁敢找他的麻烦?”
羿小狐捂着头,哎哟哎哟叫了几声,说道:“我刚才所说千真万确,谁骗你***。”
渔翁听得出他话中暗骂自己是***,当下恼了,抄起一支木桨,迎头便打。
羿小狐三人忙跳上了岸,就要逃走。
渔翁突然叫住他们,见三人矮小瘦弱,心生怜悯,便说道:“你们等一等,我拿些吃的给你们。”
三人连说不要。
渔翁心下甚是奇怪,嘀咕道:“还有乞丐不要饭的?”转身回屋,却发现自己屋里的食物早就被吃了个精光,立马跳了出来,高声叫道:“臭小子,你们把老头子几天的粮食都吃了个精光,哎哟,别跑,你们给我回来。”
三人一口气跑了四五里,这才停下。王小虎笑道:“大哥,我们把他的饭菜都吃光了,他会不会饿死呀?”
羿小狐道:“怎么会,你没看见他有船吗?他会打鱼。”
莫小熊道:“那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羿小狐看了看周围,道:“我们这就去具茨山,找公孙狼。”
三人不识路,逢人便问。只是一连问了五六个人,都说不识。直问道一个行路商人,那人才道:“具茨山又名始祖山,是轩辕黄帝故里,在新郑地界,一路向东便是。”
新郑在上古时候又称有熊,乃轩辕黄帝建都之所。始祖山不仅是黄帝屯兵练兵之处,也是风后所封之地。是以具茨山以轩辕黄帝庙为主庙,以风后顶为主峰。
羿小狐行了七八日,已到新郑地界。三人一路沿街讨食,再加上风餐露宿,早已是蓬头垢面,肮脏不堪。好在饥肠辘辘之时,总能讨上一口饭吃,所以也并不在意。打听得始祖山已只有十余里路,便大步前行,不多时来到山脚。见一旁有一条小溪,三人便跳入溪水中仔细清洗一番。这才笑嘻嘻乐呵呵上山去。
越过几个山村,见路旁有一空地,地是石砌而成,台上有座庙,庙里供着一位神将。羿小狐三人走近观看,见上有一块匾额,两侧有一副对联。王小虎不识字,问道:“大哥,上面写的什么?”
羿小狐笑道:“你们常说许先生教我识字是白教的,眼下知道用处了吧。”抬头细看,上联写的是“双目观日月”,下联写的是“一指定乾坤”。羿小狐看罢哈哈大笑,指着对联说道:“二弟三弟,你们瞧,好大的口气。”
王小虎忙问道:“写的什么?写的什么?”
羿小狐道:“他说这个人两只眼睛能看日月,一根指头可定乾坤,可不是口气大的没边吗?”
王小虎又问道:“这上面供的是谁?”
羿小狐又去看那匾额,见上面有两个小字写道“天师”二字,中间四个大字乃是“牧马童子”。羿小狐这才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
莫小熊问道:“大哥,这牧马童子是谁?”
羿小狐答道:“《庄子·徐无鬼》中说起,当年黄帝以七圣为伴,欲往具茨山,访大隗。到了襄城之野,众人迷了路。问一牧马童子是否知道具茨山方向,小童说知道。又问他是否知道大隗,小童也答知道。黄帝十分惊奇,就与他讨论治理天下之法。说完,小童就消失不见了。因此,黄帝拜他为天师。”
王小虎悠然神往,叹道:“这小童这么厉害啊。”
羿小狐道:“天下奇人异士多了。”见供桌上放着些果品,虽然干瘪失色,尘迹斑斑,却并不在意。拿起一个,在衣服上蹭了蹭,一口咬掉一大半。莫王二人见状,也各拿一个,大口吞咽。王小虎边吃边拜道:“牧天师啊牧天师,吃你一个果子,助我成为大人物。”
羿小狐四顾看了一眼,见道路对侧有一张桌子,一个年轻人正伏在桌子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羿小狐见那人一副庄稼汉打扮,想是山前山后的农户,便走上前去,拱手行礼道:“兄台你好,请问如何称呼?”
那人也不还礼,仔仔细细在羿小狐身上打量一番,笑眯眯地说道:“你样子一变,快让人认不出了。”
羿小狐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头道:“不做乞丐还有点不适应,你以前认得我吗?”
那人也不回答,继续说道:“姐姐被你骗的好苦,以为你说的都是真的,我连夜赶去万仙山白龙洞,然而里面空空如也,哪里有叶随风的影子?”
羿小狐听他自称姐姐,又提到万仙山白龙洞,已知道她是小蝶,暗道一声不好,转身就要逃走。那人向前一步,一指将他点倒。羿小狐只觉得四肢发麻,口齿难辨,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来。
小蝶笑嘻嘻说道:“你小子模样倒挺俊俏,等姐姐将你兄弟二人杀了灭口,再来好好陪你。”转身抽出兵器,向莫王二人走去。羿小狐大急,然而自己丝毫动弹不得,又说不出话,只憋得他双眼通红,青筋暴出。
就在此时,从山上跑下几个人来,小蝶见状,忙收了兵器,抱起羿小狐躲在一旁。
莫小熊王小虎二人正吃得津津有味,忽然听见有人喊道:“什么人,敢偷吃供果?”
二人吓了一跳,回头望去,见五六个人,各持兵器,围了上来。
王小虎咬了一口干瘪的苹果,说道:“这是牧马童子的东西,吃几个有什么打紧。”
一人挺身说道:“这些是我们给牧马天师上供的供品,岂能是随便吃的?”
莫小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忙把手中啃了一半的果子藏在身后,悄悄放回盘子里。
王小虎忽然叫道:“大哥,我大哥呢?”
一人指着王小虎叫道:“师兄,他们还有同伙。”
一人又道:“这些供品,都是我们费尽辛苦采摘的时鲜果品,我们自己尚不舍得吃,你们居然吃的自由自在、有滋有味。”
王小虎噘着嘴道:“明明是干瘪发霉的果子,哪里时鲜了?”
那人一步上前,揪住王小虎左耳骂道:“你还敢顶嘴,小爷说是时鲜果品就是时鲜果品。”
另一人对着中间一人说道:“三师兄,不如把他们带到山上,交由师父发落。”
王小虎哼一声,说道:“去就去,吃几个干瘪果子,还能把我们怎么样了?”
莫小熊忙鞠躬行礼道:“这事是我们不对,求求你们原谅我们吧。”
三师兄道:“偷吃几个果子也不打紧,或许是山下的孩子,可别伤了和气。”
那人说道:“山下乡亲的孩子我都认识,这二人不是本地的。”
三师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牧马天师是人祖轩辕黄帝的引路圣人,容不得别人对他不敬。我们古剑山庄既然作为始祖山之主,自然应当尽起守护的责任。你们二人偷吃供果,侮辱天师,六师弟,你看该如何处置?”
六师弟眨眨眼,说道:“偷吃供果者,当罚钱五百,苦工三月。”
三师兄嗯了一声,道:“我古剑山庄向以宽厚待人,钱五百就免了。”
莫小熊忙赔礼道:“多谢多谢。”
六师弟道:“这个苦工三月嘛,却是免不了的。以勤补过向来是我们古剑山庄的规矩。”
三师兄对莫小熊说道:“罚你们二人苦工三月,你们可愿意?”
王小虎叫道:“不愿意!”
莫小熊也轻轻摇了摇头。
三师兄道:“既然如此,那就按规矩办事吧,不能因为宽厚坏了本分。钱五百,苦工三月。”
六师弟道:“是。”众人便上前拿住二人。王小虎连连挣扎,高声叫道:“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莫小熊唉声叹气,跟着众人走在后面。王小虎道:“二哥,快跑,他们整治我们呢。”
莫小熊眼角含泪,叹了口气,苦笑一声,说道:“走吧,上山去吧。”
六师弟咦的一声,笑道:“你倒聪明得很呢。”
三师兄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们既然身处始祖山,自然要遵守始祖山的规矩。”对左右一摆手,那几人一哄而上,便要绑住二人双手。
王小虎四肢乱挣,口中高声大哥,就是不愿被他们绑住。一人上前一个大嘴巴子抽了过去,只抽的王小虎半边脸肿了起来。王小虎哇哇大叫,哭的撕心裂肺。莫小熊忙前去相护,被一人一把推倒。那人狠狠的道:“今天我非要把你绑了。”几人过来按住王小虎手脚,将他手脚绑了个牢牢实实。王小虎哭声叫道:“大哥,大哥。”
羿小狐紧咬钢牙,急的眼泪直流。
几人扛起王小虎,一人拎起莫小熊,上山去了。
三师兄转身对六师弟道:“你在这里等着,他们既然偷了东西,自然要家里长辈给个说法。”对他使了个眼色,轻声道,“把大的也弄上山。”
六师弟咧嘴一笑,低声道:“这个不需吩咐,我自然晓得。”
众人连骂带吼,将二人押上山去。六师弟见众人走得远了,在供桌上挑了一枚果子,放在口中咬了一口,只觉干瘪如絮、绵软无味,呸一声吐了出来。转身见一侧有一套桌椅,奇道:“是谁放了这些家伙什?”走到桌子前,在椅子上坐下,闻到桌椅上一阵花香气息,忍不住猛嗅几下,笑道:“好香好香,这多半是一位美人留下的。”便在桌子上左蹭右蹭,嗅来嗅去。
小蝶躲在一旁,见那人猥琐恶俗,忍不住一阵作呕,突然跳出,飞起一脚,将那人踢出几丈远。那人身子飞出山路,骨碌碌滚了下去。小蝶回过身来对羿小狐说道:“你不是一直说要到古剑山庄吗?如今就到了山下,你兄弟二人给你探路去了。”
羿小狐连连给她示意,要她解开自己身上穴道。
小蝶接着说道:“古剑山庄的人,个个凶狠毒辣、不仁不义,你兄弟二人倘若惹恼了他们,只怕要被埋尸荒野的。”瞧了羿小狐一眼,见他眉头紧皱,一脸不安,便语气一转,轻声说道,“倘若你听话,乖乖地把天池龙宫地图交给姐姐,姐姐一定帮你救出两位兄弟,如何?你若同意,就眨眨眼。”
羿小狐不假思索,连连眨眼。小蝶登时眉开眼笑,立马解了羿小狐的穴道。
羿小狐周身经脉顿时舒畅,不由得长长吐了口气。
小蝶笑吟吟地伸出手,说道:“拿来吧。”
羿小狐道:“拿什么?”
小蝶道:“地图啊。”
羿小狐道:“地图不在我手上。”
小蝶问道:“那在哪里?”
羿小狐道:“你救了我兄弟,我自然告诉你。”
小蝶笑道:“你告诉我,我自然去救你兄弟。”
羿小狐心一横,说道:“你先救我兄弟出来。”
小蝶脸色一变,怒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羿小狐摇了摇头道:“你不救我兄弟我是不会说的。”
小蝶连说三个好字,咬着牙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不过我救他们出来,你若不说或不知道,我就杀了他们。”说罢,转身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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羿小狐急忙拦住,说道:“他们已经上山,人数又多,你怎么救?”
小蝶笑道:“这几个毛贼,我还不放在眼里。”一提气,早已奔出老远。羿小狐见她步法神奇、身形迅捷,心下稍宽,便坐在椅子上休息。
等了半晌,从山下跑来几名男子,来到牧马童子庙前停住,当先一人说道:“五师兄,六师兄所说,便是在这里被人踢下山去的。”
一人四处张望,正看到羿小狐坐在一侧桌椅上休息,便高声叫道:“快看,那有个人。”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羿小狐急忙站起,说道:“你们做什么?”
一人上前说道:“你是不是有两个兄弟被我们师兄弟带上山去了?”
羿小狐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兄弟不懂事,求你们放了他们吧。”
那人一把抓住羿小狐,叫道:“五师兄,就是这个人把六师兄踢死的。”
羿小狐心中大骇,忙摇手道:“不是我不是我,踢死你六师兄的另有其人。”
那人问道:“是谁?”
羿小狐本想说踢死他的正是小蝶,但倘若这么一说,对方如果问起小蝶哪里去了,总不能告诉他们她正往山上赶去,要在你们手中救人。于是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人见羿小狐不做声,以为他默认了,当下抽出长剑,高声叫道:“我要给六师兄报仇。”
羿小狐辩解道:“当真不是我,我是受穆子盟之托来找公孙狼的,他现在正在你们庄内。”
那人嘿嘿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看剑。”一剑向羿小狐刺来。
羿小狐连连后退,一不小心,踩到一块山石,脚下不稳,便摔倒在地。
那人持剑追来,羿小狐突然拔地而起,撒腿就跑。
几人忙叫道:“别跑,别跑。”
羿小狐心想:“你们要杀我,我不跑难道等着被你们砍死?”脚下跑得更快了。
众人在身后追赶,羿小狐在山林中穿来穿去,几个转折,就把众人甩在远处。
此时薄暮西垂,山风渐起。一弯弦月静静挂在天边,羿小狐见天色渐黑,心中便有些焦急,寻思道:“也不知二弟三弟他们怎么样了。况且此时天已黑了,我在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万一碰到豺狼虎豹,小命休矣。”想到这里,便欲寻路下山。然而他逃跑时慌不择路,早已迷失方位,哪里还回得去?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走了半晌,见有一处石阶。羿小狐登上石阶,四下里望去,远近山林中有几处火把晃动,铺成一线,向自己走来。羿小狐暗叫:“不好,显然是他们搬了救兵,满山搜索起来。那些人穷凶极恶,又把他们六师兄的死怪在我的头上,只怕一见面,就要把我乱剑劈了。”当下走得更快了,一步用作两步,连跨几个石阶。
石阶向上延伸,右侧是一处斜坡,一块巨石赫然而立,占了山道大半。越过巨石,转而向左,却是一片平地,地上种了些花花草草。平地一侧有一石壁,石壁下方有一个洞口,洞口上刻着“黄帝屯兵洞”五个大字。
羿小狐见屯兵洞洞口不过几尺有余,忍不住疑道:“这小小的山洞,如何屯得下千军万马?”走进洞口,忽觉阴风袭来、寒气阵阵,身体便打了个哆嗦。石洞内隐隐散发出些许火光,羿小狐蹑手蹑脚,悄悄靠近,原来洞内立有许多泥雕,沿石壁一线排开,那火光正是泥雕座前的长明灯的灯光。
羿小狐走近当先一座泥雕,见那雕像举止优雅、神色文静,眉须整齐、气定神闲,手持一卷卷轴,底座上写有“文昌”二字;与之并列的泥雕豹眼圆睁、面目狰狞,举止威武、不怒自威,左手钢鞭右手金锏,底座上写着“武盛”二字。
羿小狐拍手赞道:“文昌武盛,当真妙极。”赞叹一番,观赏一番。洞内泥雕众多,既有方明、昌高等七圣,也有应龙、女魃等神将,各有其态,栩栩如生。
走到尽头,见一泥塑老者侧立一壁,乃上古先祖神农氏。羿小狐心中颇有感慨,念神农氏之丰功伟业,忍不住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喃喃说道:“老祖先,求你救我两位兄弟脱险,他日必来此地,重塑法身。”
石洞尽处中央,立着的正是华夏始祖黄帝轩辕氏的泥塑雕像,羿小狐不由分说,匍匐便跪,口中说道:“人祖啊人祖,今日救我一救,倘若我能躲过此劫,他日定当翻修此洞,光我炎黄。”说罢,“腾腾腾”磕起头来。
磕头已毕,羿小狐便站了起来。石洞内冷气侵骨,犹如寒冬腊月泡在冰河里一般。羿小狐被冻得牙齿打战,四肢僵冷,心想:“若不是山中有人追杀于我,我死活也不愿待在这里。”这么一想,又觉得是对炎黄二帝大大的不敬,连忙拱手作揖,直说自己的不是。
如此挨了半个时辰,羿小狐实在难以忍受,心想若继续在这个洞里待下去,追兵不到,自己就先被冻死了。搓了搓手,抖了抖精神,便要向洞口走去。
这时,忽听得洞外脚步登登,也不知来了多少人,正举着火把,围在屯兵洞之外。
羿小狐心如死灰,暗骂自己愚蠢,倘若是在山林中,夜色之下,也好逃脱,此时身处一石洞,可不是小鱼撞在了鸟嘴里。
洞外有人开口说道:“兄弟们,只差这里没搜了,二师兄,咱们马上进去,一定要把杀人凶手抓起来,为六师兄报仇。”
一人高声喝道:“放肆,黄帝屯兵洞乃是我门圣地,岂可随便乱搜?况且六师弟一事尚未查清,待事情水落石出再下定论。”
那人低声回了句“是”。
一人问道:“二师兄,眼下如何是好?”
二师兄正色道:“众位师弟端正衣冠、静心除念,我们一同去给先祖上供。”
众人皆道甚好,当下有人拿出几样果品,取一木盘盛了,二师兄端在身前,领着众人往洞内走去。
羿小狐听得众人渐渐逼近,心中砰砰直跳,想到若被捉去,定是先遭一番羞辱,然后被他们乱剑砍死,不由得悲从中来,抱着黄帝泥塑哭声道:“黄帝老爷,救我一救,他们要来杀我了。”他声音本来不大,只是洞中空间狭窄,石壁又反声,这几句话便清清楚楚地传了出去。
人群便有人说道:“洞里有声音,他在洞里。”
一人冷笑道:“羿小狐,你跑呀,你还能往哪里跑?”
羿小狐听得他叫自己名字,吃了一惊,随即想道:“是了,他们定是拿了小熊与小虎,问出了我的名字。这么说小蝶没能救出他们。”心中焦虑,抓着黄帝泥塑的手便多用力几分。
那泥塑本来年代久远,又在阴冷潮湿的洞穴之中,再加上常年失修,所以脆弱不堪。羿小狐虽用力不大,只轻轻地摇了两下,泥塑却轰然一声,坍塌一片。羿小狐大惊,不知所措,心里沮丧道:“看来连黄帝老爷也不愿救我。”
众人听得塌声,便加快脚步,向里赶来。羿小狐知道自己已是插翅难飞,便不再挣扎,瘫坐在地上。
谁知,他屁股刚着地,又听得轰隆隆一阵声响,泥塑身后的石壁竟然裂出了一条缝,洞外暖风吹来,扑在羿小狐脸上。羿小狐慌忙坐起,望着撒入的淡淡月光,嘀咕道:“难道泥塑坍塌,竟然震坏了石壁?”仔细一想,又觉得绝无可能。
那石缝越来越大,终于,石壁一转,将羿小狐连同泥塑泥台一同转到了石壁之外。
羿小狐呆在原地怔怔发愣,此时他已身处石洞之外,犹自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天空中银光挥洒,映得满山玉雾笼罩,宛如仙境。
羿小狐向身后看去,只见一座坍塌的泥塑泥台,堆在一处。石壁早已是严丝合缝,毫无痕迹。
愣了片刻,羿小狐哈哈大笑,高声叫道:“多谢多谢,黄帝老爷,今天多谢你了。”捡起泥台上散落的一枚供果,也不管上面有无泥土,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只觉得入口甘甜,甚有滋味,当真比肥鸡还要好吃。对着泥台上坍塌的泥塑深深鞠了一躬,笑道:“他日,我一定再来拜访。”说罢,转身离去。
哪知他一脚踏出,却踩了个空,身子一歪,滴溜溜滚了下去。一路上尖石劲草、坑洼土丘,摔得他头破血流、鼻青脸肿,晕头转向、疼痛难当。好不容易爬了起来,一摸脸上,热乎乎一片,鲜血满手,也不知是头上流的,还是脸上流的。
羿小狐心中委屈,他自小与许由一起住在洛阳城。自八岁那年,许由上昆仑山以后,便与莫小熊二人在城中乞讨,后来捡了个幼童,三兄弟便开始了“朝食千家饭,夜宿古庙旁”这种神仙般挨饿受冻的日子。然而日子虽苦,却也自在,一心只放在吃饭穿衣上,也没有什么性命之危、迫害之险。但是这些天来,三人却经历了种种苦难,不仅动不动就有人拿着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也有不由分说、被人持剑便砍的凄惨经历。如今不仅要为吃食担忧,还要时刻提防,以免自己有杀身之祸,再加上背井离乡,思乡情重,两位兄弟又不知生死,羿小狐越想越悲,越想越凄凉,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凄惨沉痛,绕着山谷来往回荡,久久不散。
哭了半晌,羿小狐擦干眼泪鼻涕,站起身来。好在血已经自行止住,料是伤口不深不大。羿小狐环顾四周,要找路而走,忽然,只觉得四下里阴气重重、森森郁郁,极目望去,见好大一片山谷,到处立着些石碑。定神一看,那石碑竟然都是墓碑,这片山谷,竟然是一座坟场墓地。
羿小狐小小年纪,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登时啊呀一声,吓得双腿发软、内心惶惶。手中碰到一块墓碑,隐约间摸到上面有字,便怯怯地低身去看。见那墓碑中央,大大的刻着一个“剑”字,右下方有一行小字,上面写道:“古剑山庄代字辈七长老”。
羿小狐觉得奇怪,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这里为何只写了一个‘剑’字?也不知道这七长老到底是墓中之人还是立碑之人?”心中犯疑,便向那碑上的字看去。他刚才一眼扫过,尚能看清碑上‘剑’字,此时定睛细看,却只觉得头晕目眩,看不分明,那‘剑’字也仿佛隐约模糊,似有若无。
羿小狐暗暗称奇,心中嘀咕道:“难不成我眼神也不好使了?”睁大了眼,趴在墓碑前,使劲盯着那个剑字。看了半天,只觉得碑上似乎有那么个字,一旦仔细看去,又好像没有。
忽然,羿小狐只觉得自己双目隐隐作痛,头昏脑涨,一股困意袭来。
羿小狐摇了摇头,只道自己是困乏饥渴、疲惫不堪所致,也不十分在意,只是对碑上的字却起了十二分的兴趣。
霎时间,羿小狐眼前一恍,那“剑”字起首的一撇便微微清晰起来。羿小狐觉得有趣,更加全神贯注,细细观看。那一撇如一把钢刀,一点一丝,在碑上刻画出来。
羿小狐心口突地一疼,仿佛那一撇不是刻在石碑上,更像是刻在自己心口一般。只是他此时头脑昏沉,双目无光,所以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过了片刻,碑上剑字那一捺也清晰可辨了。羿小狐又觉自己左肩一动,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这疼痛起初并不十分剧烈,只是痛感越来越长,开始时只在肩头,后来蔓延至左臂,最后整条臂膀都有些酸麻胀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碑上剑字终于全都看的清晰了。羿小狐长长吐了口气,咧嘴笑道:“这碑上文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此时他双目半睁,模样痴呆,倒像是未醒一般。
这片坟场名为墓林剑冢,是古剑山庄长老先辈的埋骨之所。场中墓穴虽是他人所凿,碑上文字却是自己所刻。刻“剑”字入碑是古剑山庄的不传之秘,这剑字又名一字剑意,是此人剑术造诣的精华所在,而能入住墓林剑冢者,无一不是在剑术上有极大造诣之人。况且此地乃是古剑山庄的一个秘密所在,一般子弟别说来到此处,就连听也没听过。羿小狐只道碑上剑字好玩有趣,强自观看,殊不知他本已疲惫不堪、身心疲惫,此时强观剑意,十分心神,已损其一。
看完一处碑文,羿小狐跌跌撞撞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墓林剑冢内,越是深处,年代越是久远,虽然时代相隔,一字剑意各有千秋,但精深绝妙之列,往往不乏其数。
羿小狐走的气喘吁吁,便蹲下身子,扶在一块石碑上休息。那石碑上枯藤碎屑厚厚地积了一层,被羿小狐轻轻一碰,哗啦啦掉下大半。羿小狐侧身向那碑中看去,碑中剑字依旧隐约难辨,只左下角一行小字十分清晰,上面写道:“古剑山庄万字辈大长老”。
羿小狐不知古剑山庄如何排辈,也不知这万字辈大长**代字辈早了几代,只觉得他既然是大长老,碑上的字应当更有趣些,低头向那剑字看去。
这万字辈大长老的碑中剑字,与代字辈七长老有所不同。万字辈时,嬴政尚未统一中国,各大国间,都有自己的文字。郑都属韩,碑上所用文字乃是韩字,与秦字略有出入。
只是华夏文字,皆始于仓颉,虽然承继、衍化各有不同,但总体看来,都是大同小异。羿小狐也不知道此剑字比之秦字哪里少了一点,哪里多了一点,只是一心要把剑字看得真切。
石碑剑字只寥寥数笔,与刚才七长老庄重工整、一笔一划的笔法出入甚大。此剑字许多笔画一气呵成,从首贯穿至尾,却在最后一笔上断断续续,难以衔接。羿小狐隐隐察觉此字走势十分古怪,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莫非这大长老不会写字?”刚想到这里,那剑字起势一笔忽然清晰,接着急转直下,草草一笔,却已将整个字写了个大半,其后连勾数笔,停在左半边收尾那一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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