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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绝对精彩长篇武侠连载(成书) [打印本页]

作者: 邓宜嘉    时间: 2019-5-3 17:17
标题: 绝对精彩长篇武侠连载(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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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垣肌窖    时间: 2019-5-3 17:18
一、紫影沉碧阐恩怨
二、碧蝉化蛊惊凌燕
三、可以横绝神女巅
四、在水一方血影现
五、狂朋怪侣竞留连
六、震南山庄雷雨宴
七、独有凄凉恨长眠
八、傲我中华第一剑
九、嘶骑渐遥征尘远
十、酒寒边城雪飞天
十一、只因梦断故犹怜
十二、塞翁失马古难全
十三、扬帆逐浪惊绝险
十四、异海孤屿北斗悬
十五、悠悠幻图无以奠
十六、天下英雄孰为冕
十七、空空极乐不羡仙
十八、千古谁堪伯仲间






一、紫影沉碧阐恩怨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此四句引自诗圣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诗人于开元三年,大历二年分别见识到公孙大娘弟子李十二娘及公孙大娘本人的剑舞,为其豪放而不失飘逸,精湛却又华美的剑姿大为叹服,于是赋诗一首,留芳千秋万世。此时乃大唐肃宗治下乾元二年,斜阳三月,春寒料峭。安史之乱已有四载之久,只酿得生灵涂炭,铜驼荆棘,百姓流离失索,正是兵荒马乱,群雄四起的乱世。
当年李十二娘以其剑法自创庐山一派,本来声势浩大,门徒众多,然而经过数年战乱,这套剑法已然失传。是以这套由诗转为剑招的绝世武功在长安城朱雀街闹市以卖艺的形式露脸时,市井之人倒没什么,过往各帮各派的人却大为震惊,纷纷混迹于人群中观看。
卖艺者是父女俩,其父身材瘦小,须发乱白,其貌不扬;女儿却高挑颀长,明眸皓齿,杏眼桃腮,梨花带雨,大概十六七岁。其父不说一句话,她却说个没完,声若银铃:“各位长安城的老少爷们,兄弟姐妹,家父与晚辈浪荡江湖,路经贵宝地,在此狂妄献丑,也只为凑个盘缠,还请大家多多捧场。”
说罢,舞起一套剑来,其父顺着女儿的剑招念念有词,念的正是方才的诗句。剑走轻灵,人更飘逸,同时兼有阴柔与阳刚之美,时而洒脱仿似仙子,时而霸道宛若无常。市井之徒虽不通剑术,却也知道好看,纷纷鼓掌喝彩。
少女正舞得兴起,只听人群中有个尖声尖气的人不屑地嘟哝道:“这般只好看不顶事的花招,也拿得出来卖艺么?”
少女莞尔一笑,娇艳欲滴,剑尖向地面轻轻一拈,“倏”地一声射出,身体凌空翻转,几下兔起鹘落,娓娓转言道:“适才哪位朋友不服气,可敢出来指正一二?”众人向那人望去,只见他嘴里糊了一大块泥巴,说不出话来,狼狈逃去了。众人齐声笑起来,对这女子快捷出神的剑术更是钦服。
忽听一声马嘶,一队快骑疾速驶来。一个地保跟了上去,悄声指着卖艺的父女俩嘀咕了两句什么。领头的人下了马,他高大魁伟,一脸凶相,身披铠甲,众兵卒为他拨开人群,赶开看热闹的民众。
少女见此,怒道:“官爷,我父女俩以武为生,初来长安,若不通规矩还请明示,也用不着把客人都赶跑吧?”
那军官拱手作揖道:“姑娘莫要误会,本将乃郭子仪大将军麾下副将柳奇,本也是江湖中人,只因国家动荡而参军平乱。本将乃好武之人,见有同道在此,不免技痒,冒犯之处还请老先生与姑娘原宥。”
原来唐肃宗即位后,任用郭子仪、李光弼为大将平叛,并借回纥兵力收复长安。长安其时全城戒严,通查户口帐税,故而柳奇率部沿街巡视,正巧探子报来有外人卖艺,恰以切磋武艺为名来试探他二人身份。此时人群中亦混有当朝第一权宦,殿中监兼太仆卿李辅国的“察事厅”特务,也在偷偷窥伺,以便向李辅国汇报,好捏造罪名,诬害郭子仪。
那少女一听,“哦”一声,娇笑道:“将军,这武跟武又是不同的了。”
柳奇奇道:“武术自是包罗万象,但万变不离其宗,并无甚截然不同之处。末将迂愚,烦请姑娘明言。”
少女正色道:“柳将军既是江湖中人,必知江湖中事吧?您可知当今武林,谁是天下第一?”
柳奇思忖半晌,道:“本将不才,说错了还请莫见怪。本将有一好友武功卓绝,当世罕有敌手,乃是南岳衡山派季掌门座下高足,本将以为季掌门乃当今天下第一人。”
少女吐了吐舌头道:“错啦!庐山游牧大侠你没听说过?”

作者: 暑妩    时间: 2019-5-3 17:19
柳奇忙道:“游大侠武艺深湛,义薄云天,本将是十分敬重的,遮莫游大侠比季掌门还要厉害?”
少女拍手笑道:“对啦!他和关羽比试的话,谁会赢?”
柳奇一愕,道:“自然游牧大侠会赢。”
少女道:“说到这儿还不明白?关羽号‘武圣’,但他的武艺只是在千军万马中冲锋陷阵,大将之勇,与真正意义上的‘武’是完全不同的。武者对己修身养性强身健体,大则锄强扶弱匡扶正义,武功高低在于武德境界。“
柳奇听得结舌杜口,遂道:“姑娘高见,本将实是钦慕之至。不过俗语说得好,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似游掌门这等绝世高人,不为乱世尽点力,空负这一身武艺又有何用,由此可见------恕本将直言,他的武德也不见得高到哪儿去。”
那少女面色一沉,道:“不比啦!柳将军回去罢。”那老头轻轻咳了几声,向她示意。
柳奇见此忙不迭道歉:“姑娘,得罪了。本将一介莽夫,不通文墨礼法,言必有失,还请海涵。只是这番若不切磋,实为本将生平一大憾事。”
那老头忽然开口道:“柳将军,切磋的意思你好像没弄懂。武功相仿的人,方为比武切磋。足下这点武功,还不足与小女过招。”
柳奇不悦,道:“老先生,令爱武艺高超,在下见过的,可您并未见过在下的武功啊,何以妄下定论?”他对少女用“本将”,对老者则用“在下”了。
老头儿冷笑道:“柳将军,小老儿不才,听你走路步声以及呼吸声,便知道端的。”
柳奇愈发不满,也顾不得行礼,一拳向少女击来,吼道:“姑娘不必手下留情,即管出招!”
少女侧身避过,攻其左肋。柳奇身形高健壮硕,却也灵活得很,当下左脚后拨,回身抓去。少女却出其不意地伸手,快捷无伦地拂了一下柳奇的后颈,柳奇略一吃惊,少女已转到他的腹下,连击三拳,柳奇顿觉吃痛,也不顾轻重,狠狠一拳击去,少女奇迹般地借力一跃,蹬上去返踢一脚,正中柳奇后脑“玉枕”,这一击拿捏奇准,用了六成力,柳奇便瘫下去了。
那吃泥土的市井少年适才一直观看,他多盼少女被击倒,报这吃土之辱,谁知少女竟这般厉害,连久经沙场的将军也不是对手。
官兵一见柳奇昏倒,忙去搀扶,并挺矛叫道:“拿下这行刺将军的叛贼!”少女见二十余名官军凶神恶煞地直逼上来,又惊又急,叫道:“爹!”那老头忽然跃起,旋风般冲向兵卒,再无刚才那般猥琐,只听裂帛之声不绝于耳,二十余人的长矛竟全夹在了老头儿两胁之下。众兵卒吓得瞠目结舌,不敢再行近前。一名兵卒飞跃上马,回营去求援。
老头对少女道:“满春,此地太过凶险,我们收拾好准备离开!”
那吃泥巴的少年见少女与老头儿仓惶离去的当儿,将手里捏了半天的泥球“啪”地掷出,若在平时少女定能接住,而老头儿已听辨出飞来的并非暗器,而且是无功之人所发,便不加挡格。泥巴砸了少女一脸,花容失色,见那少年嘻嘻一笑,钻进小巷不见踪影。少女大怒,嗔道:“小畜生,逮到你非阉------”剩下半句没说出来,老头儿拉着她几个起落,早已到了十数丈外。那少年心中大乐,终于报了那‘血海深仇’。
落到一个破庙外,见里面全是稻草,还有几座破旧的铜雕像,后无追兵,便歇下了。少女似未曾受过如此苦事,眉头紧皱,忧心忡忡。老头儿打量着四下,道:“这里似乎有人住过。”少女奇道:“这如何得知?”老头儿道:“一没供品二没老鼠,显然是都吃光了。还有重要的一点,这么破的庙,连一张蜘蛛网也没有。”
少女格格嫣笑道:“爹就是爹,什么也瞒不过您的眼睛,说您是天下第一也不过分。”
老头儿没好谤气的骂道:“都是这张刁蛮利嘴惹的祸!你爹连三流高手也算不上,能活到现在算走运,什么天下第一,天下第二十、第三十也排不上!真给高人听去,还不把人家笑死?”
少女道:“爹,你不是说庐山派的武功可与少林并称吗?”
老头儿斥道:“这不假,可庐山派的武功之于我来讲正像一个刚继承百万家业的婴儿,根本没发挥出它应有的威力。唉!若我领会其中十分之一,也断不致将庐山派掌门之位拱手让人!空有虚式,恰似手握灵蛇之珠,怀抱荆山之玉!”

作者: 谅父    时间: 2019-5-3 17:19
少女见此,劝慰道:“爹,这本也怨你不得,时事无常,造化弄人。但你既怕仇家追杀,又何必在长安城里这么大张旗鼓地卖艺呢?”
老头儿叹道:“为了引起官府注意,这里是天子脚下!刚才你这一闹,咱们统统成了朝廷钦犯,江湖上任谁还敢动咱们?”
少女拍手赞道:“这就叫做以毒攻毒!”
老头儿涩然笑道:“从柳奇的话来看,这消息尚未传到长安。比起安史之乱,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正说着,老头儿忽然“嘘”一声,侧耳凝听,又道:“不是会家子,会是谁呢?”
只见适才扔泥巴的少年一手一只包子,嘴还叼着半张胡饼,迎面见到有人,忙摘下半张饼骂道:“啊哟,小爷的家你们直娘贼的敢乱闯?------”还未说完,猛地认出了是那卖艺父女俩,正拔脚要跑,少女追了上去,倒提右脚跌了他一个趔趄,少年疼得直咧嘴,哭丧地叫:“今天倒了大霉,撞上这丧门瘟星,天杀的啊------”
游牧威严地喝了一声:“住口!”眉宇间一股王者之气,凛然生威,少年一见,吓得不敢作声了。
游牧淡淡地问:“这是你的家?”
那少年忙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这是大家的家。老爷爷你喜欢,就是你的家了。”
少女见他油腔滑调,世故老练,不禁“扑哧”一笑,游牧却蹙起眉头道:“这小子,小小年纪就这般奸滑,长大了也是个祸害。”
少年忙叩头道:“老爷爷教训的极是,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爷爷我``````不是,爷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就不长大了!”
少女吃吃娇笑,问道:“那你多大?” 
少年道:“二十有三。”少女佯嗔薄怒道:“再说一遍?”少年怂了,低头道:“十五。”
少女笑得花枝乱颤直打跌。游牧叹道:“世上似你这般的人又何止千万?唉!我父女俩只暂住一宿,明日便不加打扰。”
少年放了心,道:“哪里有什么打扰不打扰这一说,老爷爷你本领高超,姐姐更是像花儿一样美,留下来正是求之不得!”他生于市井,胸中无甚华丽词藻,只能说像花一样,少女自负美貌,对他这番恭维亦不置可否。
少年另找了个角落,铺了些稻草躺下,道:“老爷爷,姐姐,那我睡了。你们也累了,早些休息吧。”心里却想:“娘的,王八和王八蛋拱到我家,真是晦气之至,爷爷我从不杀生,所以饶你们不死,明早统统给爷爬出去罢!”
夜里少年正作着吃鸡的好梦,忽觉有异,慌忙睁眼一瞧,游牧俯在他身旁,道:“今夜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准乱动乱叫,事后也绝不许向任何人提一个字,否则毋怪游某手辣!”
少年吓得牙齿打架,道:“不敢,给一百个熊胆也不敢!”
门外“呼”地异风四起,卷进来三个人,只听得其中一个粗犷之声大笑道:“人道游大掌门骁勇无伦,英雄了得,怎地今日钻进这么大一个乌龟壳不出来?”
少年刚待骂“你们家才是乌龟壳”,却想起方才的警告,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游牧抱拳道;“游某不才,蒙诸位道上的朋友如此看重,一路从九江跟到长安,风餐露宿,游牧受宠若惊,铭感五中。”
那人走进点起灯,映出又麻又疤的脸孔,道:“游老头子,别他妈再兜圈子了,爷今天非弄到手不可!”
游牧冷言道:“只怕阁下欠点儿本事。为了这件物事,正月初五,我在扬州五掌毙了海沙双英,三月十四山西废去青竹马兰辉刀仙的一对招子,本月初四,一剑穿双心,把潘家夫妇‘贤伉俪’钉在槐树上。足下若认为自己武艺比他们还高些,尽管划下道来。赢了游某,‘紫影锋’双手奉上!” 
少年暗忖:“什么紫影蜂?是只蜜蜂不是瓶蜂蜜?若为了一瓶蜂蜜一连杀了这么多人,那也忒狠毒了!”
少女伏在他身边,怒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要他听都别听,又作了个杀头动作。少年一吐舌头,再弗敢作声。
但听那汉子又道:“相好的,饶力一人自忖不是你的敌手,可我有两位武功卓绝的好兄弟硬是要来助拳,我也只好带他们来,你们多亲近亲近!”
游牧打量其余二人,一个身材高癯,一双大眼净是眼白,加上深黄凹陷的脸腮,煞是怕人。另一个年少焕然,大众样貌,混迹人群中,很难辨得出。那大眼者游牧似乎认识,道:“阁下遮莫是……‘白化狼’门杰?”

作者: 楮莺韵    时间: 2019-5-3 17:20
那人正是门杰,听得游牧识得自己,得意道:“正是区区在下,不想贱名能入游掌门之耳,有辱侠听。”
游牧暗想:“这门杰人家背地里都呼‘白眼狼’,杀生父,弑恩师,练得一身狠辣异常的外家横练功夫,要动起手来还真不好对付。唉!退回三十年,倘我派中庐山五老有一人在世,也断不能让这些邪魔外道肆虐逞威!眼下只好拖延时间。”
游牧又一拱手问另一人:“这位却是面生,恕游牧眼拙,恳请教阁下的万儿。”
那人缓缓道:“无名小辈张谦,此番狂妄拜上游大侠,实贻笑大方了。”
游牧身子剧震,向后一步,颤声笑道:“无名小辈……哈哈,当真贻笑大方!”心下大凛:“这张谦乃是太行派摘星堡杜堡主的首徒,当今江湖后起之秀的翘楚之才,二十七路白骨扇已成为武林绝响,怎地能和门杰、饶力这两个奸徒混到一起?莫非摘星堡主杜长空其实是个假仁假义的虚伪小人,此次趁乱也想夺到‘紫影锋’?”
少女随父游历各方,江湖阅历也算丰富,深知父亲武功虽强,也最多只能与张谦这等好手打个势均力敌,再加上两个身手不俗的奸佞之人,非落败不可。念及此处,心下不免惴惴。
张谦一抖折扇,道:“游大侠乃前辈高人,晓辈不敢放肆,请先出手吧!”游牧忖道:“再不动手只有被制住的份儿了。”拔出长剑,一声狂啸,使出全身解数,上来便是凌厉无俦的庐山剑法。天下武学众多,虽也有擅剑的门派,但大多要求刀走黑剑走青,剑以轻灵柔韧为本。当年本派的庐山五老在五老峰大瀑布下于狂浪中舞剑,从龙吟般的水声中悟出一套剑法来,乃赋名升龙。比之普通剑法更加翩跹灵动,如梦似幻,且兼有飘逸与豪放两种迥然相异的气势,剑法中带有的霸气实不惶多让于刀法。素以冲天之势将对手罩于密集的剑网之下。然而第二代弟子资质平平,游牧能当掌门,完全因为自己是大师兄,是以庐山升龙剑法的精要已无人再能领会。
白化狼衣衫中射出一柄铁铲,疾跃来袭。游牧猱身而上,挥剑挡格,一连拆了四五十招,两人皆以重招对敌。门杰一向狠毒,出招也辣若蛇蝎,而游牧虽无此残忍招式,但有一股仿同庐山瀑布的宏大气势,直若滔滔水哮,一阵快似一阵。于是二人旗鼓相难分伯仲。张谦一向自负,右足点地,如蜻蜓点水般洒脱地掠过,只一扇,便将门杰逼退几步,单独与游牧斗在一起。门杰怒道:“这并非比武,赶紧三人围张攻取他性命!”张谦不理,游牧每一重剑都给轻描淡写地卸去,饶力蓦然向游牧后背袭来,并对门杰眨眼。门杰会意,铁铲疾速而至,饶力的金刚杵也要击中游牧的背心了。游牧听得破空声猎猎,暗暗叫苦道:“不期今日命丧于斯!”岂料张谦大喝一声:“休得胡来!”一柄铁扇上戳下指,已然封住门杰胸前要穴。门杰见无法前击,只得向侧旁一跃。张谦这一招不能快到同时制住二人,但妙在使门杰的一跃挡住饶力的杵袭。二人都是怒极,饶力喝道:“张兄,跟这老不死还讲什么江湖道义?”张谦只斗不答。
少年看得稀奇,喜忧参半,向少女又打手势又眨眼睛,还用嘴作出口形。少女看懂他是问:“你们派的剑法都是这么笨重么,你卖艺时耍的那套仙子般的剑法缘何不使?是不是你爹不会?那你帮他去啊。”少女苦笑着摇头。少年哪里知道,这四句口决是公孙大娘剑术要诣,虽然人人会背,人人会耍路子,可却是断鹤续凫,总也使不出什么威力。游牧更是参详了半生也没什么结果,只认为这是当时公孙大娘为表演剑舞而添的花招,毫无实战作用可言。
游牧与张谦斗了许久,见了适才一幕,不禁佩服张谦的为人,但手上愈来愈吃劲,张谦内功显然较游牧稍逊,但论招术之精纯,瞬间悟出奇变克敌在先,则张谦在游牧之上。眼见游牧久战已尽处下风,饶力与门杰也没什么说的。他俩咬了咬耳朵,离开二人酣斗之处,四下寻找着什么。
少女不禁心中“格登”一声,暗叫:“糟啦!”忙轻轻拨开一堆干草,把一个黑匣子深深埋好,又在旁拱了几堆。少年知道这是迷惑敌人,他去年在华山脚下捉野兔,见到狐狸吃了一只山鸡,饱食后将剩余的鸡肉埋进土中又在它旁边挖了很多小坑,一一插上鸡毛。一会儿来了只鼬鼠,嗅到鸡味,可一连扒了几个坑都是空的,只好悻悻走了。

作者: 诸吟怀    时间: 2019-5-3 17:21
少年陡然忆起九岁那年这庙中的大神像曾倒塌一次,差点砸到自己,早上市民一齐把它移到原来位置,花了一天时间,足见它异常沉重。眼看那饶力和门杰马上就要过来了,便一下跃起,冲他们叫道:“为何进小爷的家,也不通报一声?”少女大骇,想拉起他又不敢,暗忖道:“这小子古灵精怪,怎地今晚自寻死路啦?定是给爹爹吓傻了。”
饶力和门杰耸然心惊天动地,见是个小孩儿,也没放在眼里,门杰道:“小子快些让开,爷要过去搜查!”
少年道:“查什么,小爷家有什么东西我自己能不清楚?你们是要老鼠、蜘蛛还是香灰,小爷给你们找去,费用便宜,一人给足十文通宝!”
饶力见他有恃无恐,不由多疑,生怕他这番话是硬爪子所使,好暗中偷袭,又或是这少年本身便是一个武学高手,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像张谦这般大时,便可与饶力打成平手了。于是客气地道:“在下莽撞,不知小兄弟在此,冒失进来,还请原宥。”
少年作揖道:“好说,小爷非是斤斤计较之人,我家也没什么东西,你们还是回去吧!”
饶力道:“在下饶力,未敢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师承何派?”
少年道:“我高姓水,大名叫做一方,我师父是个世外高人,名讳焉能说与你听?”少女听了暗自忖道:“原来这小无赖叫水一方,‘在水一方’,名字倒很儒雅,可跟他本人相差得太远。”
门杰虽毒,却没有饶力那般心思,不假思索,铁铲一横,大步踏过去。饶力心下道:“这少年不肯吐露师门,是伪便罢,一旦是名门之后,可真吃罪不起。”水一方见二人并不一起走来,有些意外,这样即便砸死一个,另一个非下杀手不可,对付他们两个孩子,可太容易了。
门杰走近,见水一方衣衫褴褛,满面泥灰,禁大笑道:“可笑可笑,难道你师父是骆平阳那老叫化么?”
水一方见他的步子已在计算之内,万一神像垣塌,根本无法跃出,于是快速撞了一次香炉,他记得五年前就是撞在这一角度才使神像倒塌的。可他撞了一次却不见倒,复撞一次,还是不倒,心中大骇。原来当年附近人们怕神像,早已加固了神像的底座,那日庙里人多,他只得跑出去一天,并不知晓发生此事。少女以为他有什么主意,见他连续两次撞击,又脸色大变,不知他究竟在干什么。门杰一愕,哈哈大笑道:“小子,你的功夫就是这‘撞墙不死功’么?”
水一方头已出血,仍倔强叫道:“是穿墙术,爷今日身有不适,没成功,你改日再来,定教你大开眼界!”门杰觉得已无大碍,哪里还听得进他噜嗦,大步走上来,也不用铲,要抓起他掷出去。
去谁知刚抓上水一方,水一方不知哪里来的本事,迅速弯过他的手腕,倒着拉起,就势一掷,竟差点把门杰摔倒。饶是门杰武功高强,身历百战,才没出屁股朝天的大丑。少女一惊,不由叫道:“你会武功因何不早使?”门杰一见还有女孩,知是游牧之女游满春,便向她扑来。游满春只得亮剑,与门杰斗在一起。
只拆得二十余招,游满春便无力再打,大叫道:“水一方,你既会武,还不来助我?”水一方又急又羞,大声叫道:“游姐儿,我真的什么功夫也不会,刚才是巧了!”游满春如何肯信,骂道:“小无赖,存心想报复我!”
其实方才灯火之下游牧与门杰的打斗,水一方全看在眼里,门杰用了这招“五丁开山”的掷人功夫,以为可以摔倒游牧这瘦小老儿,也只因游牧剑法沉猛稳重,门杰才没摔到他。然而水一方天姿聪慧,决非一般人的灵巧可比,小时候偷包子路过一家算命摊子,那“半仙”见少年脸尖额阔,凤眉麟目,实是大慧之相,与道家古籍上记载的神童一般形貌。适才只看门杰用过一次,虽然水一方毫无武学功底,可却能学着照做一遍,却也是这招毋须内功相佐,只不过是一般的擒拿格斗之法,是以水一方即便毫无内力,也照样使得像模像样。
饶力见二人似乎并不相合,便飞身跃起,直有鹭浮鹤行之能,来擒水一方。水一方情急之下,竞如同出自本能一般,也飞身跃起,只是没有内功,跃得也不高,但与饶力擦肩而过,也算是勉强“破”了这一招。饶力不禁心生妒忌,便是他二十岁时,亦没有这一学即会的本事,让这孩子活下去,必是大患。水一方看他的表情剧变,双目精光大盛,居然也能猜到他起了歹意,要下杀手,掉头就跑。饶力见此,飞身掠过,金刚杵向他头顶击落,这一击若然得手,水一方安能有命?

作者: 侈胃乡    时间: 2019-5-3 17:22
水一方千钧一发之际,忆起游满春以剑拈泥巴填到自己口中,于是五指相并,竟以手作剑,一个鹞子翻身,倏地射出!饶力的头顶已中了一大块泥巴。游满春虽然在与门杰剧斗,却也看得一清二楚,心下大惊:“这小子果真冰雪聪明,现学现卖,我第一回学这招‘飞来金樽’时莫说正中人脸,连泥巴也拈不起一点儿。若是庐山派门下有这样的弟子,岂不是一大幸事?”随即又想到:“啊哟!这小子心计极为老练,圆滑世故,左右逢源,那不是和宋师叔------宋猴子一样坏么?若让他进庐山,岂非引狼入室?”
饶力头顶虽中泥巴,但这泥巴无内力相佐,根本不痛,只当是水一方羞辱于他,大怒不已,一杵直捣其面门,饶力武功虽不济,但全力倾出,便是一百个水一方也打死了。水一方隔着饶力看到门杰左脚点地,身体便能腾空而起,而且同时胸口起伏、深吸气。于是也学着,竟因身体轻而窜至饶力头顶。可门杰飞起是为向下冲打,他飞到半空却什么也不为,双手不由拼命摇摆,正巧抱住了神像头部,饶力大喜,想道:“你体力不支,一掉下就唯有吃杵的份了。”他板动杵上机关,杵竞喷出火来,里面混合了硝石、硫磺和木炭。水一方抱着神像头,死命上爬,怎奈神像光滑,却没什么可依附的,越是挣扎,神像越倾斜,最后竟然不稳,轰隆一声连低座一齐载了下来。饶力惨呼一声,根本来不及闪避,给压在了柱下,血肉四溅。水一方抱着的神像头部最后倒下,刚好轻轻落在草之上,惊魂甫定。门杰见此,心中焦躁不已,反给游满春占了上风。水一方拾起金刚杵,想学饶力那般挥舞,他怎知饶力武功虽庸,膂力却着实惊人,这金刚杵重六七十斤,连一般大汉举起都困难,更何况舞动,而这体重不足七十斤的少年又怎生舞得起?
忽地门口进来一大群人,正是朝廷的兵卒,手执长矛弓箭。领头的军官叫道:“将朝廷饮犯拿下!”张谦一见,只得一阵风似地冲杀出去,几番起落,模糊在月隐星沉之夜。门杰一见,亦无心打斗,转身飞逃。兵卒的弓箭雨点射来,游牧挥剑挡格,他已中了张谦六下重扇,体力已近不支,稍一迷糊,又中了四箭,好在只伤在大腿和胳臂上。游满春大急,叫声:“爹!”水一方想起手中的杵,一扳机关,呼呼火苗射出,庙内尽是稻草,一下子给点着了,熏得官兵哇哇大叫。水一方跑到草堆旁,找出那黑匣子,又将杵竖放,火直射屋顶。屋顶塌后,露出一大处空洞。游牧负痛跃出,游满春拉起水一方也纵了出去。
破庙在火中塌垣。
三个人狂奔了一夜,见无追兵,这才休歇。此时东方红日已渐升起。游满春替父亲包扎了伤口,又取出所携箱中的刀伤药和跌打药,逐一擦试。水一方照游满春所说,揉了药丸和水,给游牧服食,这才好了许多。
游牧赞道:“少年,好胆色,好才华!若是自八岁开始练功,将来的成就实当无可限量!唉,只怪你生在市井,太过世俗,不适庐山仙法修炼。只盼你日后能时时律己,常怀报国心,为民众着想,也必可成为一代俊彦。”又掏出一锭银子,说道:“这五两你拿去,算是赔偿你家的损失。”见水一方嘴唇微启,似要推托,又用力塞进他手里,这才罢了。水一方将黑匣子递给游牧,游牧蓦然冷冷问道:“你没看罢?”少年道:“没呢。”游牧道:“是打不开罢?”水一方低头不语。游牧长叹一声道:“倒也生受你了。生于斯长于斯,你这市井性情,怕是改不了了。”又给了水一方一件新衣服,拉起游满春,道:“少年,就此别过。”游满春冲水一方嫣然一笑,一老一少携手远去。
水一方等二人彻底离开,从怀里掏出银子,抛向空中,又接住,欢叫道:“妈妈的,够我吃多久啊!老子救了王八一家,不料得了这么一大块银子,去集上买早点去!”他不敢这样就上街,怕给以前被偷的人认出,更怕给官府认出,于是在河水边洗了个澡,换上新衣靴了。他本来生得也挺清秀,对水一照,俨然是个纨绔子弟。于是小心藏好银子,停步走在集市中,众贩见他如此行头,都纷纷叫道:“公子爷,来看看这糖葫芦!”“小少爷,这玩意很不错,来一支!”水一方心中大乐:“爷爷是平素自称少爷,不想今日大家都这么说,还是快些溜之大吉,说不得露马脚。”于是买了一张烙饼,一只烧鸡,跑出集市,遛到无人荒野,这才大摇大摆地吃喝起来。虽然有钱了,但这些年的贫苦生活使他花钱很俭省。一路直向华山脚下走去。

作者: 赖天睿    时间: 2019-5-3 17:23

九江庐山派创于唐初,迄清末逾有一千二百多年,是江湖中唯一可与少林比肩的古老武术派别。庐山派的庐山五老都是威震九州的顶级高手,东林寺主持佛学宗师慧远与简寂观观主陆修静也都是当时知名的文武双全的贤者(按:此二人是魏晋南北朝时期人,便小说需要,故与史家有出入)。庐山景色秀美,是人间难得一遇的仙境。秀峰谷、天桥、仙人洞、小天池、白鹿洞、黄龙潭等支舵及五老峰总坛,都是方外之人修身养性的佳处。唐朝钱起有诗云:“只晓云雾窟,犹有六朝僧。”庐山更是历代厌恶黑暗时世的爱国文人李白、白居易及后世的欧阳修、苏东坡、陆游等必游之地。
七月初五,是庐山派的大日子,每年这时,庐山派都会拜祭历代祖师,并且每十八年都会在此日举行新任掌门大会。庐山派选拔掌门与别派有所不同,虽然都是由老掌门指任,但必须通过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便是潜入五老峰大瀑布的深潭底,取出“沉碧。”此乃一把名剑,为庐山镇山三宝之一,通体碧透幽绿,锋锐无匹。剑通灵,相传乃天龙化身,插入潭底半余,一般人根本动不了分毫。庐山派有个历代传下的故事:天帝驭两条天龙拉车,后见后羿为自己射杀天狼九婴有功,便将雌龙派去为他拉车。由于后羿射死天帝九个太阳儿子,天庭震怒,将后羿贬至凡间。双龙被惩下界,人间帝孔甲遣异人刘累驯龙,并赐姓“御龙氏。”为后羿拉车的雌龙死后亦被天帝化为“沉碧”神剑,永沉三叠泉底。雄龙痛不欲生,也入潭守护妻子剑身,任何敢于接近“沉碧”的人都概杀无赦。庐山五老立下的规矩,若然有人能将沉碧剑带出水面,无论他是否本门弟子,都有资格接任掌门。但与之搏斗时只可用普通剑,以免伤了天龙,沉碧断不可使用,这样对它不公,更不可带出水面后不归还天龙,否则即被逐出本派——天龙的逆鳞会被触动,以致大怒而掀起洪啸,贻害民间。当然这些只是怪谈,但凡取沉碧剑者都在水底受伤,有人猜测是底下埋有机关或庐山前辈在水底龟息,考验取剑之人。然而凡取剑者不论武功与否,都不约而同地守口好瓶,决不吐露水下的见闻。
眼见距七月初五还早,庐山上各派客人却已络绎不绝,目前的代任掌门宋师渊负责接待。宋师渊一心想得掌门之位,自忖庐山上已无人是他对手,而各派掌门当然不会出手与他争夺,凡掌门以下纵观当今武林,宋师渊也可说是独一无二。师叔聂灵哲虽大他一辈,且是庐山五老的六师弟,但生性淡泊,不喜练功,终日对师兄传下的琴技痴迷沉醉。是年宋师渊对庐山三宝觊觎已久,夜半去仙人洞取其中之一的紫影剑锋,为师兄游牧发现,却反诬游牧盗剑。他能言善辩,在庐山权势又大,于是将游牧逼出庐山。然而游牧索性携了紫影峰,宋师渊心下忿忿,便通告武林同道,一并追杀游牧。由于他平日城府极深,素来广交朋友,攻守有度,大多武林人士对他都有好感,况且游牧性子刚烈如火,本已得罪了不少人,加之有紫影锋这至宝在手,谁都顺着道儿将计就计再就计,一时间游牧父女成了目标。
但见山上笑语喧天,如潮涌至,宋师渊正忙着,下属弟子桂城福跑上来行礼道:“师父,您老人家好大的面子,太行派掌门杜长空率门人来拜访您啦。”
宋师渊一向阴冷的表情也竟掩不住喜色,却假意斥道:“胡说!人家杜堡主是为七月初五庐山掌门人大会而来,怎说是拜访我!”
桂城福迎奉道:“师父您武功盖世,德服四海,本派掌门之位,焉能有他人坐得?”宋师渊听着不尽受用,捋须微笑。
说着,有两人已走过来,脚下虎虎生风,看来内力皆是不弱。为首之人顾盼之间,宛如利剪,衣袂飘然,约四五十岁左右。宋师渊暗忖:“这人定是杜堡主了,师父曾赞他武功奇高,看来绝非虚言。”又见他太阳穴高高凸起,正是历代高手所追求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界,更是不敢小觑。左首是十六七岁少女,宫鬓如云,柳腰款款,笑声如黄莺出谷,令人置若仙境。但步法轻而不佻,快而不乱,步步生莲、错落有致,可算是后辈中的第一流高手了。但总觉长笑声中,隐约有冷瑟之意。

作者: 暑妩    时间: 2019-5-3 17:24
宋师渊弗敢怠慢,忙迎上去作揖道:“杜堡主亲临庐山,令本派蓬毕生辉,宋某幸何如之。”
本拟杜长空会很客气地回礼,岂料他怒目剑视,厉声道:“宋居士,敝派跟贵派素来交好,杜某与尊师霍大侠也颇有交情,对他的为人是很佩服的,却万料不到庐山派会作出这等事,那不肖畜生张谦现在何处?速速交他出来!”
宋师渊一怔,不知他所谓何事,但定是误会所致,当下强颜笑道:“杜掌门何须发这么大火,贵派张谦乃后辈中的奇才,区区宋某,岂能与他结交,甚至将他藏匿于这庐山之中?”
左道那女子娇叱道:“能不能都是你自己说的,有何凭据?”
宋师渊拱手道:“但宋某的确是对此事一无所知啊,还望祈明示。”
杜长空怒气略敛,道:“张谦犯了本派三大门规,结交奸邪、强劫物事、滥杀无辜,这还不够么?若不是你宋居士邀他助拳,恐怕谁也请不动他。”其实这话留了一半底子,“紫影锋”乃庐山至宝,被游牧携去已逾两个月,武林中黑白道皆尽知晓,前去夺“紫影锋”。虽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却也不便明说。
宋师渊自是明白他这番用意,道:“杜掌门,令高足武艺超群,人品更是儒雅脱俗,断不会结交奸邪匪类,强掳他人物事,更别说滥杀无辜了。武林中人出来行走江湖,浪迹萍踪,哪个手上不沾血?拼杀之中,必有误伤,谁又没错手杀过一个无辜之人?”
那女子道:“宋师兄花言巧语倒挺多,诸般搪塞虚架,是要倚着庐山地利之势欺人么?”接辈来讲,杜长空虽与宋师渊年纪相仿,但与庐山五老中的第四霍星轮是平辈,宋师渊乃其弟子,自然比他小上一辈,而与这女子是平辈了。
庐山派有弟子看不过眼,怒道:“莫说敞派大会如开在即,便在平日,也断然容不得泼妇蛮人欺上门来撒野!”
那少女柳眉微蹙,骤然拨剑,风吹败叶,一道凌厉剑气划过,随即入鞘,那庐山弟子的两片眉毛已然落下。
宋师渊耸然动容,暗道:“这女子的剑术竞也精湛如斯,太行派果是名非幸致。但也不能让他欺我庐山派门下无人。”于是喝道:“城南,退下!”
杜长空轻声斥道:“幽怜,咱们在人家的地头上,莫太乖张。”那少女谷幽怜倒提剑柄作揖道:“遵命。”
宋师渊右臂长袖一甩,一股直气疾射而出,推窗撵月,谷幽怜玉腕即翻,长剑脱手弹出。谷幽怜虽说不小心,却给一下子夺去兵刃,心下何尝不是震惊。杜长空也是右手一拂,剑立即倒转方向,回射入手,遂笑道:“宋居士武功精妙,何必与小姑娘一般见识。”论武功,宋师渊虽比不过杜长空,却也相去不大,然而以内力精纯而论,杜长空却胜了不止一筹。加上这一招也委实用得漂亮,不由洋洋得意,捋着长须,斜视宋师渊。
忽听一苍老声音道:“杜掌门大驾,小老儿来迟啦。”众人回头望处,却见一老人缓缓而至,余音仍回荡不绝。他身形虽猥琐,眼中精芒大盛,往日葳蕤之气尽皆敛去。宋师渊也从未见过他如此眼神,惶恐道“聂师叔------?
作者: 绽肉汐    时间: 2019-5-3 17:24
杜长空一愕,忙拱手道:“原来是庐山六老聂先生,失敬失敬!”庐山五老以下还有一个师弟,便是聂灵哲,说成庐山六老,原是捧他。
聂灵哲干笑道:“一把断剑,何须争来夺去。”
杜长空翟然心动,拉剑出鞘,剑竟齐齐断成碎片。宋师渊也是大惊失色,自己从未见师叔施展过武功,这一手当真是惊世骇俗。杜长空忖度道:“这老儿武功这般厉害,下手时竟连看也没看见。我也未必是他对手,那庐山五老是年威震天下,的确不是徒有虚名。”
谷幽怜轻嗔薄怒道:“老前辈何故震断我的剑?欺凌后辈,不怕落人笑柄么?”
聂灵哲哈哈笑道:“姑娘,你们上别人的山,又是前来拜贺,却携兵刃,这又怎么说?”
杜长空心中一凛: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自然要携兵刃,可这又怎能明说?况且山下的知客弟子见我们带着兵刃,又慑于我为武林前辈,是以不敢强行索留。早知打不起来,真该将兵刃留下,也不致给这老头倒打一钯,落了口实。
谷幽怜亦为之语塞。
杜长空拱手道:“聂先生如此武功,在下自愧不如。但这事须总得说个明白。”
聂灵哲道:“大家都是好朋友,把话说开就成了。”回头对宋师渊道:“宋师侄,这张谦之事真的与你没关系?”
杜长空心下不悦,想你们这分明是一唱一合,怎么说都行了。宋师渊偷望师叔,不似是要自己撒谎的样子,一时也踌躇不定。
突然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地奔上来,悄悄附在聂灵哲耳边说了几句,聂灵哲脸色陡变,怒道:“杜掌门,老夫敬你是一代宗师,怎料竟这样卑鄙,搞些拿不上桌面的低劣手段!”
杜长空不明所以,奇道:“这是什么话?杜某干了什么事了?”
宋师渊见此,又看看聂灵哲,始终不敢断定是否是这位师叔安排的计策,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陡然间大瀑布旁的石道上传来了众弟子的喊杀声,只听得“捉贼”,“拿刺客”此起彼伏,喊声不绝。
宋师渊这才大惊,问那弟子道:“究竟何事?”弟子回禀道:“有飞贼潜入大瀑布,想要取那‘沉碧’神剑,幸有黄师弟及时发现,才没能上那贼得逞。看样子飞贼武功也不甚高,凭我师兄弟十余人便可拿下!”
聂灵哲冷哼一声道:“便是让他潜入,又有何妨?他若有本事取得‘沉碧’,就送与他了!”
宋师渊暗忖道:“师叔出此言,莫非瀑布下真个有什么古怪物事?否则何以三十年来‘沉碧’名扬武林却无人能盗?”随即喝道:“走,去看看!”
聂灵哲一捋长须,飘然而走。这戏虽不是他安排,却也正好可支开杜长空关于张谦一事,而内乱一出,杜长空绝不便参与,更可早早下山。宋师渊衣袂飒飒,奔得飞快却也不失潇洒,而聂灵哲竟紧跟在身后丝毫不减速度,而且似乎随时就可以超过。宋师渊不由得对这个师叔又敬又畏。
只见十五六名弟子剑影飘飘,正是庐山升龙剑阵。虽然剑法并不高明,但他们各人分别侧重一方招式,十几人的剑术互相弥补了各自的剑法空门,组成密不透风的剑网,四面八方,星罗棋布,威力也着实不小。斗到酣处,围在中间的“飞贼”已身中数剑,衣上血渍斑斑。但那人的剑法透出邪恶之极的凌厉霸气,又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虽然剑招凌乱粗陋,却也以狠补拙。众弟子的剑虽已将他团团罩住,倒也是不易近身,一时间斗得难解难分。过不多时,那贼渐处下风,“唰唰唰”连晃三剑虚式,向外弹开。
宋师渊冷笑数声,忽地抽出身旁弟子佩剑,长啸未竭,人未至,剑风已至。那飞贼听力不也弱,闻风挡格。宋师渊不待招数就老,剑转向一式“惊鸿一瞥”。飞贼回手一剑,倒退三步,因为他辩听此人不比周围敌人,武功极高,知道自己绝非对手,先全力一攻,然后借力打力,向后退却,以免对手以高明内功反震自己。宋师渊一阵惊喜,不由起了爱才之心,重新观察此人,虽一袭黑衣辨不清容貌,但双目炯炯有神,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大约也就十五六岁,身材却已近成人高大,不过唯一露出的这双眼除了有神更透出一股诡异怪诞的邪气,令人不寒而栗。宋师渊又连起三剑,“梅雪争春”,一剑快似一剑,最后一剑卖了个破绽,从一处除非武学高手而不可能击出的方向抖出,“哧”一声又划开了对方一道血口。那飞贼冷目圆睁,促剑急攻,宋师渊见他怒火攻心,命门大露,手一挥,以腕背相击,将那飞贼手中长剑荡开,又迅捷无伦地向他的胸前拍出一掌。岂料飞贼撤开剑,双手一合,“啪”地裂帛之声,竞将那一掌化开。但也后退数步,狂喷鲜血,溅红了夜行衣。

作者: 阙梨花    时间: 2019-5-3 17:25
好在宋师渊这一掌并不重,可武林中以接这一掌的为数倒也真不多,更令人叫绝的是此人学艺繁杂,似乎搜罗各门各派的武功,而这些门派也并非大派,应该是注重外家硬气功的镖师、武师一类。对付庐山剑阵时使的是河南“满星叠”剑术,对宋师渊的头几剑是长英派的“云开雾罩”,后几剑是五行台玲珑剑法,最后一掌则是川西紫阳门的“金轮化雪手”,却皆没有学全,而这几招又分别是此各派中最狠最辣的招术。虽不甚高明,但用得极为臻熟,可见专门下了一番苦功,又可得知此人求功心切,不免阳气太盛,伤了心脉,若是静下心来,自当有一番造诣。然而除了宋师渊,这一切也仅有聂灵哲能看出。
宋师渊再次挥出一掌,用了七分功力。飞贼眼见承受不住,一阵长啸,不去硬接,而是向山谷纵跃下去。宋师渊一惊,想去拉他却也来不及了。
那飞贼堕入谷中,急坠而下,却不喊一声,只是双目邪芒咄咄,刚才受掌而吐的血,由于面罩所限溅到了眼的四周,更显狰狞可怖,刺得宋师渊亦有些心神不定,即便已经看不见人影,也仍看得到那双眼睛。

待得那少年醒来,只觉眼前一片迷彩光晕,暗想:“原来阴司地府是这个样子,不知我亲人都在哪里。”
忽地一双春葱般的纤纤玉手转动,将他扶起,接着感到一阵强烈的刺鼻之味,一碗浓郁的药汤端到他嘴边。
少年迷糊着问:“这是哪里?”
“锦绣谷,”少女银铃般道:“若不是我家主人救了你,你早就死了。”
少年陡然一惊,明白自己还活着,又一摸脸,面罩早已揭去,连衣衫都换成极考究的布料,于是尽力作出一副笑容:“多谢你家主人,也多谢姑娘。”
那丫环笑道:“好歹救了个知恩图报的人。不必谢了,你又非头一个------”说罢自觉漏了嘴,吐了吐舌头。
少年继续漫不经心道:“那敢问姑娘,是你为我换的衣衫吗?”
那丫环早已飞红扑面,背过脸去声若细蚊:“这是主人的命令,做下人的岂可违命?在敝谷中,救得人命便好,男女之嫌……只好不避了------”
少年的眼睛扑朔迷离,淡淡地问:“这么说姑娘和贵谷主人都见过在下了?”
“正是。”丫环道:“总不能救一个连相貌都不知的人吧?”
那少年笑道:“如此甚好。”右手作拳,在此之前早已凝气于上,怎柰身体受创太多,真气总也走岔,不能挥放自如,因此蓄养多时。本拟先一掌打死丫环,再出门来寻找此间主人,一并杀掉,但气刚聚,拳头却又酥软抬不起来,尴尬非常。
那丫环奇道:“这是作什么?”
少年胡道:“在下深蒙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可最少也得出去参拜一下贵谷主,也好聊表谢意。不知贵谷主可肯拨冗一见?”
丫环道:“你这副身子骨还是养两天的好。不必去找主人,主人自会找你的。”
少年道:“据在下所知,锦绣谷属庐山内一部分,怎会脱离庐山派管辖?”
丫环忽然怒道:“你倒真不知足,白捡了一条命还嫌不够,更想打探谷中机密吗?这分明是苦肉计!你究竟是什么人?谁指使你来的?说!”
少年转头不答。丫环忽然自腰间抽出一柄短剑,抵住他,喝道:“快说!如有半句虚言-------。”忽然见那少年静若秋水凛傲不群的目光,一时间竟没敢把话续下去。
少年冷言道:“我上山来寻物,被人发现,然后给打进谷里来。”
丫环冷哼一声道:“分明是偷东西,说什么寻物!”心下释了一口气,但凡坠入谷中者一概问他们如何进来,而他们若真是来偷“沉碧”的,多半因自重身份而不肯轻易说出。适才若少年立即回答,她定会毫不留情地下手杀掉他,因为谷主曾言庐山派近年来似乎已发现锦绣谷的秘密,恐怕会故意差人来探。然而似此人这般冷静,却是头一遭见。
忽听得外面人声嘈杂,少年问道:“是贵谷主来了么?”
丫环妙目流韵,眉梢生春,掩口笑道:“我家主人才不会这么大吵大嚷呢。都是你的同行,听说又进来一个,特来看看。”
话音甫毕,已涌进八九个人,高矮胖瘦,形貌各异,亦算是品种齐全。只见其中一个方面大汉拱手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也和咱们一样的有胆色,佩服啊佩服!”

作者: 楮莺韵    时间: 2019-5-3 17:26
少年冷冷道:“诸位是------”
那大汉道:“好说,在下云罗窟盗怪何其方!”
少年瞧那大汉方方正正的脸,此名倒也贴切。然后那大汉一一介绍,什么胡广双煞海鸣、海辉,“两袖清风”程旭如,法相宗叛徒心望,七星老人华希普,“魅影”韩兆灵,“恶童子”胡介,“火罗刹”江月白等等。
少年从未听说过这些人,料来不是名门正派,心下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们同样上山想取‘沉碧’,而被打进谷中。
丫环道:“该你了,总得留个名字吧!”
少年环视众人,眼光过处谁都被他看得发毛,缓缓道:“卓酒寒。”
丫环不以为然地道:“如果这是真名字,那真是太相配了。”
何其方倒也爽快,直言道:“江湖上从未听过姓卓的大侠,那小兄弟是哪位高人门下的弟子?”
卓酒寒暗想:自己拜了十九个师父,都是武林中的三流角色,不值一提。只好道:“在下无门无派。”
何其方叫道:“无门无派,还敢上山盗剑?”
卓酒寒毫无表情地道:“尊驾不敢,未必在下不敢。”
依何其方脾气,有人惹他必定暴跳如雷,但他很喜欢这种耿直性情,非但不怒,反抚掌大笑道:“不错,小兄弟楚楚不凡,豪气干云,这份胆色,何其方是万万不及的了。”
卓酒寒眼向窗外,但见衔华佩实,恨紫怨红,一言不发,又似有诸多心事,眼神冷峻而孤傲。
众人本以为他会大加询问此间之事,怎料他是个如此冷漠之人。恶童子胡介道:“小兄弟,既来之则安之,和大家伙儿住在一起,志同道合,举斛畅饮,岂不痛快?”卓洒寒心中微微一惊,问道:“你们在这儿住了多久?”胡介道:“我恐怕是除你以外最晚来这儿的。大约七年吧。华老爷子都住了将近二十年啦。”
“什么?”卓酒寒按捺不住:“难道你们不想出去?”
众人一阵沉默。火罗刹江月白道:“小兄弟,这儿风景旖旎,有吃有喝,江湖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腥风血雨,恩恩怨怨全都一笔勾销。神仙一般的桃源日子,有何不妥?”
卓酒寒沉思一会儿,道:“我要出去。”
胡介冷笑道:“咱们虽然都是武林中的末流人物,可自忖论武功只怕还是比你老弟要强上那么一点点儿,若能出去,那早出去了。要知道我们这些邪魔歪道,过不惯安逸自在的日子,不杀个把人,不逛逛窑子,只怕是要淡出鸟来,憋得难受。”
丫环俏脸一板,佯怒道:“小恶童,你敢嘴里不干不净?看来我是太过放纵你们了,若给主人听见这话,你有几个脑袋?”
胡介一吐舌头,嬉皮笑脸地道:“不敢!再不敢了!”
卓酒寒舌绽春雷,吼道:“我要出去!”他身体强健异常,亦不乏韧性,虽然没学到过什么上乘武功,但由于所学太杂,竟因自身悟性高而勉强汇融一团,组成了破绽百出的疗法,此刻体力恢复了六七成,尽管有其间一些无法连通的方法遗症作崇,却凭借着惊人的坚强意志予以克服。
外面忽然传来丫环们惊慌的声音:“奴婢参见主人!”屋内这一干江湖豪客也尽皆脸色大变,恭恭敬敬地分两排站立。
卓酒寒暗自忖度,这山谷女多男少,主人必定是位女子。怎料那主人竟是一四十左右的中年汉子,丰神俊朗,面如冠玉,风度翩翩,身量极大,只是所着衣衫过于光鲜,显得诡异非常。
“给谷主请安。”群豪拱手道。
丫环上前禀道:“谷主,他叫卓酒寒。”
卓酒寒冷视着谷主,一言不发。
那谷主见到卓酒寒,朗声笑道:“这位卓兄弟乍到敝谷,可能不太习惯,怨在下执招待不周了。”
卓酒寒幽然道:“谷主客气。”
谷主道:“在下贱姓彭,名去峦,表字思远。今日卓兄弟驾临敝谷,可得好好喝个痛快呀!”
卓酒寒道:“在下蒙谷主大义救助方保贱命,已然感激不尽。你我非亲非故,这般盛情更何以克当?只祁谷主明示,允不允许在下出谷?”
在声英豪脸色陡变,丫环也吓得冲卓洒寒直摆手。
鼓云峦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卓兄弟原来是个爽性之人,喜欢直来直去。好!彭某人平生最爱交你这样的朋友,当为之浮一大白。要说出谷嘛,若卓兄弟心意决绝,在下自是不便勉强。只是恕在下狂傲,这锦绣谷乃庐山仙境,世间难找,古来多少骚人墨客陶醉于此,名士耆宿归隐于斯,就连先你而来的这班好汉们,也是不愿离开啊!”

作者: 胶沿菁    时间: 2019-5-3 17:26
卓酒寒冷冷地看了胡介一眼,胡介心里打了个狂突,好生后悔先前说了不该说的话,忙道:“在下刚来时和卓兄弟一样的心情,相信在坐各位亦都是如此,但经过一段日子,在下觉得还是这里的生活更好,外界的人事喧嚣,爱恨情仇都与咱们不相干,当真是世外桃源。”
卓酒寒道:“我不喜欢桃源。我只知人生如寄,光阴荏苒,几辈英雄,而今何在?少壮年华更是不容虚度。”
彭云峦道:“卓兄弟还是考虑一下为好。”
卓酒寒淡淡地道:“在下武功低微,不是在坐任何一位的对手,但生性决不受人禁锢。彭谷主的励盛美意,心领了。”
“卓兄弟是还有大事未了?不如由在下替你办了吧。在下的武功虽不值一哂,但在江湖上还小有名气,能请得动一些有面子的朋友,要找什么人报仇也都容易得很。”
卓酒寒道:“这都是我的事。谷主莫要一厢情愿。放我出去!”
彭云峦叹了口气道:“也罢,既然卓兄弟心意已决,在下自是不能强人所难。”
群豪见彭云峦对这新来的小子这般宽厚,不禁想到自己十几年都不能出谷,一时间妒愤难当,纷纷喊道:“谷主!”
彭云峦不动声色道:“诸位也别再挽留卓兄弟了,人各有志,随他去吧。”
卓酒寒支撑着下了床,唱了个诺道:“多谢彭谷主救命之恩,日后如有机缘,定当补报。”转身便走,刚要跨出门,只觉背后一阵疾风袭来,阴寒彻骨。虽然他武功不高,但江湖阅历极深,早就料到有这一手,已然将在这之前增厚的游气汇聚,向后猛地拍去。
彭云峦本拟这一击必然奏功,岂料卓酒寒应变奇快,双掌相交。卓洒寒内功远非彭云峦敌手,但这一掌极为巧妙,乃是长江一带的奇门武学“搏浪掌”,不论对方内力如何深厚,都可将其分作波浪一般,转向别处,借力再化力,越削越弱。这一门功夫,卓酒寒勤练五年,苦心孤诣,虽远不及真正此中高手使出的功力,但毕竟熟门熟路。加之彭云峦武功虽强,却二十多年未曾离开锦绣谷,陡遇这一怪招,不由有些慌乱。
卓酒寒连化了七八次,将彭云峦的内力卸向四周,花瓶、古筝都被击得碎屑乱飞,而距他们最近的八名侍女也个个惨遭牵连,当场喷血而亡。唯有先前的丫环小仪武功较高,又离得远,这才幸免于难。
然而饶是如此,凭卓酒寒的武功,硬受这一掌仍是远远不够,即使他之前一直攒劲,加上招术奇妙,一连化去大半掌力,但却透支了相当的体力,支持不住,坐在地上,运功提气,抱元守一,凝神静志地将一口真气汇至丹田慢慢增厚。
彭云峦一击不中,反伤这么多手下,心下又惊又怒,再次提掌挥向卓酒寒面门。这时,心望跟何其方一声大吼,四掌挟风击去,彭云峦没料一向的驯服的外来俘虏竟敢造反,震怒之下,武功展开,狠辣异常。
卓酒寒半闭着眼睛,耳听打斗。他见多识广,感到这路武功与祁连派武功颇有相似之处,只是灵动有余,硬气不足,可谓各有千秋,却也各有短疏。
胡介、韩兆灵、程旭如、江月白四人面面相觑,纷纷跃起,拔下死尸身上佩剑,齐向彭云峦攻去。湖广双煞见此情景,亦围过去,八人都不弱,但彭去峦何等武功,即便全部加起来也未必是他对手。八人深知彭云峦厉害,小心翼翼地绕着他转圈。彭云峦不由心焦,他明白这些人早有叛意,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既然起事,不杀自己是绝不会罢手的。若平日莫说八人,便是八十人,只要他们武功是一路,都不在话下。但这八人武功路数毫不相同,五花八门,彭云峦自忖算无遗策,平素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此刻局势大异,心下也不由颇为忌惮。
卓酒寒偶然瞥到七星老人华希普,他依旧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表情,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变色,而他一直悠闲地看着这场打斗,并无上前相助之意。
彭云峦武功虽高,但八人施尽全力抢攻,一时间竟落下风,于是平心静气,思拟对应之策。
蓦地一声大吼 ,何其方双拳齐出,击向彭云峦。在这八人中他未必是武功最高的,但拳法较为精纯,亦颇有些蛮力。彭云峦心中早已算好要先拿下武功相对最弱的恶童子胡介,胡介擅使暗器,但既为俘获,身上早已没了兵刃。于是彭云峦虚晃一掌,虽是虚掌,只听“波”一声响,何其方亦不由倒退三步。然而彭云峦已向胡介取来,双指并起,向胡介“膻中”疾点,此乃人身第一死穴,丹田气海之所在,胡介急忙滑开,可彭云峦的手顺势已到,这第二步紧随其后,万一点他不中,可中“中脘穴”。胡介胸口下方中指,如受雷殛,一口浓血狂喷而出,身体剧晃,半倚到墙边。他内力稍弱,若要打坐疗伤只怕连盘膝的气力也没有。

作者: 阖兆    时间: 2019-5-3 17:27
彭云峦见收拾了一个,心下不由欢喜。转眼间心望双掌并出,这是少林“金刚伏魔神通”,一般弟子极难领悟,便是达摩堂、罗汉堂首座,不到耄耄之年也断然练不精纯。而心望年仅四十五六,这神通虽只得其中三成部分,可苦练之下,这几招便有些许瑕疵,但克敌之用足矣。心望本是少林一普通知客僧,但天赋异禀,悟性奇高,总是借四下走动上山下山时窥得正室弟子一招半式的武功,当即过目不忘。后来由于职分所致,交得不少上少林来找碴的邪僻之徒,又学了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加之天性阴鸷,被发现后方丈衍允认为他乃“少林百年未见之一大害”,遂逐出少林,永远不许踏上少室山半步。心望下山后仍苦练伏魔神通,已得心应手,只是没有佛经辅助化解习武时产生的戾气,招数因单单精熟而变得狠辣异常,出手毫不容情。但此刻面对敌人太过高明,心望武功纵高亦是有力未逮,不由招数一紧,凝重起来,以毕生功力所聚,连发三掌,一波接一波,惊涛骇浪般拍向彭云峦。
彭云峦本可以闪避得开,但全身罩于压力之下,不得不去应付。而此时湖广双煞双剑齐齐凌空刺下,彭云峦盛怒这下,狂吼连连,一掌逼开心望,由于还要留一半力对付湖广双煞,这一掌就没多少威力,即使如此,心望和他亦是“腾腾腾腾”各退出四步,心望心下大凛之余由衷生出钦佩之情。明知对方只用了五成力,却已和自己全力一击的得意之技打成平手。湖广双煞此时已然欺到彭云峦不足半尺,彭云峦反应奇捷,迅速变招,双手作弹指状,撞向剑背,“波波”两声烈响,海鸣海辉惨啸声中,手背骨碎,双剑同时脱手。彭云峦接过双剑,向二人掷去,力道之猛,似雷霆万钧,只见七星老人华希望忽然鬼魅般斜飞而至,双手一拈,剑在他手中凌厉无俦地旋转,化去冲力,堕在地上。彭云峦本知晓俘虏中以他武功为最高,但如今看来也远超估计之上,不由起了忌惮之意,决定先收拾余下的,再对付这老头儿。当下喊道:“老先生因何也和这班恩将仇报的畜生一般见识?”
韩兆灵号称“魅影”,祖上曾在隋末唐初追随轻功独步天下的独孤门阀南征北战。轻身功夫自此学来,自是不在彭云峦之下,但见他四下飘乎不定,所过之处残像亦未清去,但他只动不攻,以扰乱彭云峦的心神。彭云峦只恐他偷袭得逞,于是拾起一把剑漫天花雨式地狂洒开来,韩兆灵一见,倒真不敢轻易接近,飘开一丈之外。剑花丛中忽地 风抖出,何其方大叫一声,跑到地上。彭云峦偷袭得手,大笑声中,转而扑向韩兆灵。韩兆灵万万没料到他会先挑最难得手的下手,于是动作更快,绕着厅堂梁柱来回反复,每次路程又有迥异之处,足下步法亦皆不相同,彭云峦也如疾风骤雨般追去。江月白和程旭如见他连败四人,武功之高当世罕有,不由暗生怯意,心想反正已不是追自己,也不必上前,反倒讨打。
谁知彭云峦乃是将计就计,在经过程旭如身旁之时出其不意一拳送出,程旭如外号“两袖清风”,使的是袖里乾坤的功夫,但事先需引动真气,充盈全身,抖开双袖,方能对敌。眼下懈怠,不曾有任何准备,不啻给了彭云峦可乘之机。彭云峦这一掌威力着实非同寻常,程旭如一声惨呼,竟然晕厥过去。
江月白见此,知道下一个对会的便是自己。当下双掌齐运,一招“罗刹焚天”递出。彭云峦知他武功独特,被触及后会有烧灼之感,侧身弹出,一如僵尸般跳起,在远处以内力化掌风迫向江月白,这样他的火掌便无法伤及自己。韩兆灵偏在此时却倏地闪至他背后,彭云峦大叫一声:“不好!”如风似电般闪避开来,韩兆灵一剑刺空,不由大为惊骇,没料这锦绣谷主除了武功超凡绝伦,轻功亦如此了得,怕是自己也未遑多让。彭云峦反手一击,正中韩兆灵后颈,直打得他如五脏倒转,脉血逆行,一头栽倒在地。
江月白周身剧颤,掉头便跑。华希普忽然叫道:“江月白,你与我联手攻他,这厮现下已负重伤,没多少气力了。”彭云峦的无须已耗大量真力,这时倒真盼江月白吓得赶快离开,自己好有时间恢复体力,怎想华希普会来这一招,于是也喝道:“华老先生,大家无怨无仇,何必拼个你死我活?我方才想通了,过去有对不住列位兄弟之处,望请海涵。只要现在大家罢手,我担保放大家出谷。”

作者: 午为轻    时间: 2019-5-3 17:28
江月白犹豫不决,华希普却阴恻恻地笑道:“谁信你的鬼话。刚才你不是还说他们是恩将仇报的畜生么?江兄弟你看见倒在地上这帮兄弟没有?咱老哥俩儿若不全力以赴,和衷共济。还能少得了这个下场么?”
江月白行事本就优柔寡断,但万一决定却不假思索,况且现亦无暇多想,吼声连连,摧动火掌攻去。
彭云峦平日里也未尝不防备这八名俘虏,只是七星老人华希普总是呆板木讷,不引人注目,是以视如敝屣,最不放在心上。没料如今却成了最危险的敌人,心下好生懊悔。
华希普一反常态,狂啸声中手下攻势不减,招招凌厉无俦,但他仅是主攻,又做得似充尽力拼杀,彭云峦的大部分反击被他巧妙让开,其实都被江月白硬接了去。彭云峦已力战八名好手半个时辰,内力有所下降,体力亦大不如前,江月白更是力竭神枯,却仍毫不懈怠。二人以快打快,捷似飙风,在小小厅堂内反复打转,风声虎虎。
彭云峦决定先收拾江月白,心意已决,当下一招“大开碑手”正中江月白背脊,只打得他连连踉跄八九步,一头撞到茶几上,被尖利的杯片划得鲜血淋漓。华希普亦等这机会已久,不待招式变化,五指并齐,直击彭云峦肋下,彭云峦两袖一拂,一股极大力道送出,排空荡气。华希普早有防范,向后一闪,脚下不停,蹬梁踏柱。蹿房越脊,“砰”一掌拍向彭云峦“大椎穴”,彭云峦适才一击已臻油尽灯枯,集毕生功力之所聚,现下早已无力抵挡,只得凝动全身真气,集于“大椎穴”。一声轻响,彭云峦垂下头,一张口鲜血四溅,一股腥气扑鼻而来,华希普也再提不起一丝内力,被血喷了一脸,只觉腹部翻江倒海,临落地一撞,又冲到彭云峦胸口的“巨阙穴”。
然后第一个中招的卓酒寒反而占了便宜,由于已运了半个时辰的真气,现下体伤已无大碍,卓酒寒还有一招绝技未施,可非是浮寄孤悬之际不用。他年纪虽少,为人却老练精干,暂且静观其变,饲机行事。
华希普“呼”地站起来,大笑道:“哈哈哈!彭云峦,你没算到会有今天吧?”
江月白神态略一清醒,有气无力地道:“华……华老前辈,快点杀了他……不然……他恢复内力,只怕,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胡介也道:“老前辈,动手吧!否则我们永远不能出谷!”
华希普轻轻拾起一柄剑,悠然道:“这锦绣谷有什么不好,我倒是不想出去了。”
胡介等大惊,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彭云峦忙道:“华老先生,还是你深明大义啊,咱们大家就此罢手,推手言和,结成生死之交如何?”
华希普虽中气不足,但仍运剑如虹,只觉白光一闪,彭云峦如女子般粉玉胜雪的脸颊便多了一道血痕。
彭云峦大为惊怒道:“这……这……”
华希普狂笑道:“现下你们谁也动不了,我毫不费力就能将你们一个个都杀了。”
江月白忙道:“华老先生,晚辈跟你无冤无仇,自忖并没得罪你啊……”
何其方“呸”一声,怒道:“好不怕丑,堂堂男儿还要乞人饶命!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华希普哑声笑道:“你们不必在这跟我耗时间,只盼得能够恢复体力。要活命那也容易,拿出点儿诚意来,每人把自己的一身武功全部散去,并奉老夫为锦绣谷谷主!“
这番话只将彭云峦恼得三尺神暴出,五陵豪气飞空,怒道:“原来你处心积虑觊觎我这锦绣谷,也难为你臭黥补劓深藏不露这十多年!败在你手里彭某认栽了,但要我散去一身武功奉你为主,这是做你祖宗十八代的清秋大梦!”
何其方见谷主十多年没说一句脏话,今日却大反其常,不由大感痛快,也随之骂道:“对!老王八羔子站都站不稳了,不赶紧买个棺材住反倒想当老子的主子!你当这谷主也真不打紧,只要你老头子别先咽了气儿,先活过今天!”
华希普阴森森道:“好,既然如此,先杀了你们再说!哼,给你们指条活路偏偏不走,难道没了你们,老夫就当不成谷主了么?“
忽听彭云恋大叫道:“小仪!还不动手?”
华希普惊呼道:“你唬谁呢?”却仍是忍不住侧着看去,原来适才被卓酒寒用“搏浪掌”化去的彭云峦掌力虽牵连不少侍女,却唯有丫环小仪幸免于难。小仪武功低微,但华希普也没剩余多少力气,这剑刺出,华希普虽有闪避,却还是深入肩头。华希普疼得狂嗥一声,一掌拍出,“砰”地将小仪击到两丈之外。这一掌实非同小可,若在平时可击石如粉,小仪必死无疑,然而华希普重伤之余,这一掌力道不足平时四成,却也把小仪打得骨折筋断,还未立时就死,在地上不停翻滚挣扎,尖声呻吟,惨象不可言状。

作者: 成竹悦    时间: 2019-5-3 17:29
然而此时华希普又受创伤,好在未伤到要害。卓酒寒内力勉强恢复,但站起来亦非他敌手,现场仍是为他控制的局面。华希普得意之极,不顾周身痛楚难当,纵声大笑起来。
蓦地如光气森森,似流泉冷冷,一股强烈杀意悄然而近,众人神志不清却也都耸然失色,虽经过一场剧斗,可外面来了人却不知道,甚至对方来到门口也没有察觉;况且人未到,杀气先至,可见来历绝非寻常。
只听小仪“啊”一声短鸣,已被一只纤足踏裂了颈骨,接着那人进了屋,是一三十上下的少妇,一袭与夜争华的黑衣,袅袅婷婷,艳绝尘寰,只是双目阴鸷非常,仿佛来自地狱一般。
华希普见是一女子,更弗敢怠慢,喝道:“你是何人?”
那妇人超尘一笑,神采盈溢,娇艳欲滴,道:“本座……” 话音未落,华希普双掌已按了过去,原来他有意引得妇人开口讲话,好趁她无暇回护自身时一举击毙。
那妇人长笑声中,说不尽的凄婉与悲惶。只见她皓腕一抖,似慢又轻地拍出一掌,如梦如幻,空明若虐,柔和之极,且无半点声响,但华希普却面色安详,笑容诡异地软缩成一团,仿佛被套剥筋去骨了一般。在场这几人生平也没少杀过人,但今日见,到这等场面,均不寒而栗。唯心有卓酒寒冷眼而视,毫无怯意。
彭云峦这一惊几乎毛骨悚然,叫道:“这……这遮莫是……‘空空极乐掌’?”
妇人笑道:“还是彭谷主老江湖,有见识。不错,正是‘空空极乐掌’。”
彭云峦道:“在下自忖从未有开罪过独孤前辈之处,为何……不知夫人与独孤前辈如何称呼?”
妇人笑道:“称作‘我’。”
彭云峦大惊,颤声道:“你?……独孤氏的传人怎么是个女子?”
妇人傲然道:“孤星魔女独孤舞,你没听过么?本座此番前来只为得一件物事,若彭从谷主愿双手奉上,我便饶了在场一干人等性命。”
彭云恋忙道:“但我所有,未敢不遵。”
独孤舞点头道:“很好,我要你庐山三宝之一的‘紫影锋’。”
彭云峦心头大震,道:“不瞒独孤居士,并非在下不给,确定是……那剑锋早在一个月前就被拿下山去了。”
“被谁?”
“游……游牧,也就是宋师渊的师兄。本该他继掌门之位,但他脾气古怪,得罪不少人,宋师渊反倒广结朋友,所以……游牧见自己希望不大,一气之下,携了去了。” 
独孤舞俊目含嗔道:“放屁!紫影锋在锦绣谷,与庐山剑派早已划界,他又怎地会来?况且不落进这深渊,如何能够进得了谷?”
彭云峦硬着头皮道:“那在下斗胆问一句,居士如何进得了谷?”
独孤舞冷哼声道:“庐山剑派一窝废物,我可是光明正大地上山来把白鹿洞,黄龙潭游了个遍,无非是谁也没发现罢了。”
彭云峦暗暗心惊:“这女人果真武功登峰造极,不愧是当今武林名宿,否则以宋师渊之能,焉能一点儿也不察觉?”
独孤舞仍道:“说吧,为什么这样做?”
彭云峦如同胸口被大锤猛击一下,一阵呆滞。
独孤舞道:“说吧,为什么这样做?”
彭云峦叹了口气遍:“在下不敢对居士有所欺瞒,在下有一独女贱名采玉,现下寄养在祁连山……”
独孤舞柳眉上挑,怒道:“胡扯,你女儿怎么会要祁连山上?……陆云农是你什么人?”
彭云峦道:“他是我同门师兄,我师兄弟二人向来尺布斗粟,师父本拟定要我承他衣体,但师父仙逝后师兄以采玉相挟,逼我让出掌门之位。迫于无奈,只能隐居在此。我许久没见采玉了,所以托游大侠下山后,饲机能救她出来。紫影锋……也就交由他管了……”
卓酒寒暗想:“无怪他的招术虽经修饰,却依然是祁连派的功夫底子。”
独孤舞一声冷笑道:“呸!破绽百出!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罢?你隐瞒了什么无所谓,我只想知道‘紫影锋’现在的下落!”
彭云峦苦笑道:“我久不出谷,江湖上的事也不再过问,所以……所以……并不知悉……”
独孤舞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要你们活在世上又有何用?”说罢右手一扬,就势要拍下来,彭云峦紧闭了眼,暗道:“我命休矣!”忽然奇光闪现,福至心灵,喊道:“还有!”

作者: 跑禧    时间: 2019-5-3 17:29
独孤舞当即收掌,如峙泰岳,如搦瓶柳。彭云峦本以为她硬生生收这一掌回力必定有耗真气,自伤其身。谁知她气定神闲,毫无表情,问道:“还有什么?”
彭云峦骇然道:“这庐山还有一宝名曰‘沉碧’相传乃天龙化身,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稀世利刃。”
独孤舞冷哼一声道:“那又如何?不是说五老峰大瀑布下有天龙看守此剑么?”
彭云峦激道:“独狐居士也相信世间真有龙这一物存在?即便有,以居士武功,难道还怕?”
独孤舞道:“那为何百年来庐山派没有一任掌门敢将‘沉碧’取出不还?而且天下不乏绝顶高手,若来论剑庐山派很难抵得住,可众所周知‘沉碧’一直好好地插在湖底,就算没有天龙,也没有什么古怪。好在他庐山五老都死绝了,否则哪怕只剩下一个,我也不必能打得赢。”
彭云峦道:“但眼下庐山武功能让独孤居士瞧得入眼的仅有聂灵哲和宋师渊。聂灵哲虽是昔日庐山五老的师弟,但此人生性喜好音律,荒废了武功,比宋师渊强不了多少。至于在下嘛,也就是跟宋师渊半斤八两,独孤居士要杀他二人取得沉碧,便似砍瓜切菜,可说易如反掌。”
独孤舞嘿嘿笑道:“你这么帮我,要什么好处?”
彭云峦道:“只要居士能得偿所愿,在下又岂敢别有他求?”
独孤舞厉声道:“你可算了吧彭云峦!我虽不知道你跟庐山派有什么仇,可你想借我的手剪除宋师渊和聂灵哲,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么?”
彭云峦惊得冷汗涔涔,一时不知所措,直道:“在下糊涂,在下该死!”
独孤舞却道:“我立即下潭去取沉碧,若是聂、宋二人要阻我,那就先杀了再说。真能找到沉碧的话,我便饶你一干人等的性命。”
彭云峦毫不掩饰道:“在下不敢奢求,只需饶在下一人的命便可。”
独孤舞纵声大笑,比男人更粗犷,道:“很好,很好。”忽然又道:“对了,顺便问问,江湖上说庐山有三宝,紫影沉碧,未知这第三宝又是何物?”
彭云峦道:“这倒不清楚。只怕即便庐山本派弟子亦未必知晓。个中秘密尽在上一代前辈手里,但庐山五老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尽数暴毙。这第三宝,我想唯有聂灵哲方才知道。”
独孤舞道:“如此,我就抓这老儿来问问。”说罢就要出门。
彭云峦忽然喊道:“居士!您不能就这样走了,在下身受重伤,‘大椎’、‘巨阙’两处大穴被点,若前辈不施以援手,在下只怕难逃一死。”
何其方等人焦急,纷纷叫道:“你不能这样!你解了他的穴,他就会杀了我们!”
独孤舞道:“本座今日已经是难得一见的仁慈了。就这样维持刚才的局面吧,只当我从没有来过,嘿嘿嘿,哈哈哈!”笑声依旧余音绕梁,似仍在门口,但人却早已飘出了数丈。韩兆灵外号“魅影”,对自己的轻功颇为自信,见此情景,浩叹实有云泥之别,羞惭无地。余人心下更是胆寒之极。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卓酒寒冷不防陡然站起。众人又是一阵惊惶,何其方首先喊道:“卓兄弟,你不是想要出谷吗?先杀了这狗谷主,不然咱们谁都出不去!”
卓酒寒回过头,不屑地道:“我现在要出谷,他还能挡得住么?”
彭云峦忙道:“卓------卓兄弟,千万莫上他们的当。你要出谷,我自然是挡不住,但你知道出谷的路么?”
卓酒寒走到彭云峦面前,凑近他道:“请教。”
彭云峦低声道:“卓兄弟若按原咱离去,只怕会被宋师渊杀了。而此谷地处庐山深处,四面环山。左首东林寺和西面的简寂观都与锦绣谷一样不受庐山剑派管辖,阁下贸然擅闯,也是犯了武林大忌。以卓兄弟目前的武功,恐怕------”
卓酒寒一拂袖傲然道:“我本是要打算出去的,可现在忽然不想了。”他站起身便走出门,原来他听说独孤舞要去寻潭下沉碧,又会与宋师渊、聂灵哲恶斗一场,即便赢了也非受重伤不可,自己便可渔翁得利趁机取了那沉碧剑。
独孤舞忆性极佳,内功浑厚,不受谷中奇门术数机关迷惑,卓酒寒紧随其后,果然出谷,转眼已望见五老峰崖。独孤舞几个起落,飘然若仙,如风之精灵,云之魂魄,不多时便飞身上崖。向下俯视雄浑壮美的大瀑布,见远山耸翠,古木撑青,白鹭群飞,红鳞畅游,绿波初泛,碧柳依依,一时心中感慨万千,浩然长叹道:“爹,申屠,你们如还在世,什么庐山五老,什么少林古刹,又岂足一哂!若非为给你报仇,也不必千辛万苦来庐山寻什么宝剑秘笈了!”

作者: 羿文墨    时间: 2019-5-3 17:30
她见四下无人,便自崖顶飞身跃下,宛若一只纸莺,飘零于和风之中,摇曳生姿,仪态万方,及至水面时,双足互踢化了下堕之力,在水上轻轻一点,好似仙子出尘,神女下凡,当直绝美无伦。卓酒寒已到崖顶,观看到这一切,心下不由好生钦服。
但闻一声清啸,有一苍老的声音喊道:“女居士,有僭了。”
独孤舞顾盼之际,那人却已到眼前,手中一物射出,独孤舞见他如此之快也略吃一惊,顺手拍出一掌,那物事霎时噼啪作响,化为碎末,片片飞散,对方被全力震退一步,讶然道:“居士武功神妙,可执当今武林之牛耳,小小庐山已无人可匹。”
独孤舞虽是仅仅随手拍出,尚且对方有物挡格只中余力,但即便好手也非死即伤,此人却只退了一步,仿若无事。再看看地上那物事,原来是一支拂尘。
独孤舞端详那人,六十来岁年纪,呈道家装束,又瘦又黑,便喝问道:“牛鼻子是谁?”
对方笑吟吟地唱了个诺道:“老道简寂观观主陈茶便是。居士身在水上,顺手一掌便将老道以乌金与铁丝缠制的拂尘击裂,还震得老道头晕眼花。老道居庐山三十年未出,不知江湖上竟多了如此好手,不敢请教居士高姓大名?”
独孤舞冷笑道:“老娘虽只有你一半岁数,却还不算你的晚辈,也不是江湖上什么新人。独孤氏女舞便是。”
陈茶道长陡然一惊,道:“原来是独孤居士到了,失敬失敬,无怪轻功卓绝如斯。独孤老前辈曙后星孤,如今已是武林奇葩,泉下有知必感欣慰。只是庐山派与令尊向无瓜葛,何以私闯五老峰禁地?”
独孤舞道:“五老峰大瀑布下有天龙守护‘沉碧’,江湖上人尽皆知。独孤猖狂,想见识一下天龙有多厉害,也让我妇道人家开开眼界,瞧瞧这‘沉碧’神剑如何的神法?”
忽听“阿弥托佛”,声音浑厚凝重,沉猛仿若闷雷,显是功力极深之人所发。独孤舞回头,见一方面大耳的大胖和尚笑容可鞠地走来,心里暗自忖道:“这两人虽皆非我敌手,但人未到声先至,我却未曾发现,看来庐山真个是卧虎藏龙之地,的确不容小觑,难怪数十年来无外人能取得‘沉碧’。”
只听陈茶道长笑道:“华叶大师,不在东林寺普渡众生,却来这里作甚?”华叶答道:“我佛有云,‘缘即是遇’。老衲不多见见世人,这‘普渡众生’之言又从何说起?况且庐山有难,你我虽不属庐山剑派所辖,但毕竟皆为庐山一脉,理当同气连枝,共抵外侮。”
独孤舞虽是女子,但闯荡江湖十余载罕逢对手,一闻此言,豪气陡生,一声大喝道:“牛鼻子和贼秃驴,有种的一齐上来吧!本座奉陪到底!”此时独孤舞已有警觉,向后看去,却见数十名庐山剑派弟子围了上来,领头的是一老人与一中年男子,只见老人笑道:“嗬!今儿庐山上倒直热闹!”中年男子拱手道:“晚辈宋师渊见过东林寺华叶大师,简寂观陈茶道长,承蒙两位仗义援手,不胜感激。”遂喝道:“布升龙剑阵!”
二十八名弟子各走方位,剑影交错,将独孤舞团团围在中间。独孤舞见这四个皆非泛泛之辈,尤其那老者更不在自己之下,四人齐上自己宣非输不可。但豪气仍旧不减,傲然道:“这种剑阵也配叫升龙,那本座的功夫岂不是天罗地网了?”
那中年男子正是那即将登上庐山掌门之位的宋师渊,他不知对方是何许人,喝问道:“妖妇,你跟那小贼是一路的吗?”
独孤舞一怔道:“什么小贼?”
宋师渊怒叫道:“何必装傻!”破空声大作,剑划过一道白芒,直射独孤舞面门。陈茶大喊:“不可!”却已太迟。独孤舞一阵狂笑,形如鬼魅,在乱花碎星般的漫天剑雨中疾走如飞,捷似闪电,身影已化作无数残像,变幻无穷,连续三次都差少许便可触到宋师渊身上大穴,但却一沾即走,以示武功相去倍蓰。而宋师渊每剑击出都直似画脂镂冰,唯有瞠乎其后的份儿,心下不由大惊失色,见她好整以暇,这才知道碰上了前所未见的强敌,不敢托大,当下强打精神,一路升龙剑法全部使将出来,使全身裹在密不透风的剑气中。
独孤舞一时倒也攻不进来,暗自赞道:“这庐山剑法倒也非浪得虚名。”她凝神静气,先是招架,待宋师渊一路一百零八式尽数舞完,她已记住了八十多招,不待宋师渊再复出第一招,她已侧身下滑,浑不似人间之形,五指并起,直刺宋师渊使剑时暴露最大空缺的胁下“章门穴。”陈茶道长大喊:“住手!”一跃而起,华叶大师亦运起双掌,拍了过去。

作者: 上官小谷    时间: 2019-5-3 17:31
二、碧蝉化蛊惊凌燕

四月十八拂晓,庐山剑派五老峰总坛鸣起锣声,派众门下弟子纷纷集结殿外候训。殿内中央首座乃现今庐山辈份最高的聂灵哲,宋师渊只有在七月初五顺利登上掌门之位方可坐得。然后是简寂观观主陈茶道长和东林寺住持华叶大师分居左右,另外还有一位白鹿洞洞主耿中藏,对面之座本是设给锦绣谷谷主彭云峦的,只是彭云峦与宋师渊素有间隙,彭云峦向来不参加庐山剑派召开的集会。另有一隐士,乃原翰林大学士李太白,因拒永王璘高官厚禄,退居江陵归隐庐山。余下是宋师渊的六位师弟,其中有四位是聂灵哲的弟子,大殿内有宋师渊的弟子十七人,殿外分别是六位师弟的弟子四百余人,而游牧的弟子都各自离开,庐山五老峰内再无一人。
聂灵哲向来不喜多言,便对宋师渊点点头,宋师渊会意,朗声说道:“我庐山派创自祖师李十二娘女侠,历经三代,在江湖上素有侠名。本月初三,本派叛徒游牧盗取庐山三宝之一的紫影锋逃遁,尚未追回,若非陈茶道长和华叶大师仗义援手,只怕昨日‘沉碧’也会为孤星魔女所得。是以我庐山派若不追回紫影锋,还如何在武林中立足?岂不愧对列祖列宗?聂师叔与我要处理一年一度的掌门大会有关事宜,事务繁琐无暇抽身下山,是以今日召集大家来就是要门下众弟子进行比武,选出一名武德兼备的弟子下山,尽早取回‘紫影锋’!”[按:李十二娘乃玄宗至肃宗治下年间之人,因小说有需要,故与史家有出入。]
宋师渊门下弟子与同门师弟的众弟子面面相觑,接着不约而同望向宋师渊的大弟子展城南。展城南是“城”字辈公认的武功最高的弟子,即使宋师渊本人这般年纪时也无如此造诣。展城南藉宋师渊之势在众师兄弟中大肆扩充势力,拉帮结派,成了同门一霸,没人敢招惹他。然而上回被杜长空的女弟子谷幽怜一剑削下了两片眉毛,虽然没人明着笑话他,可他的威信也就此大跌。唯一能与展城南一见高下的只有宋师渊的二师弟葛宣的弟子岳城歌。岳城歌与展城南素来不和,近来更是以削眉之事此为笑柄讥笑展城南。此时正值比武,新仇旧恨,二人都暗下决心一并算清,相互冰冷地对视几眼。
宋师渊当然知晓这些事,朝葛宣笑笑,朗声道:“点到即止,莫要伤人,好,比武开始!元静师弟的弟子胡城青,马春希师弟的弟子徐城负,出列!”
徐城负和胡城青相互瞅瞅,缓缓地走上台。
宋师渊问道:“徐师侄练的什么功夫?”
徐城负战战兢兢道:“问师叔,弟子生性愚钝,悟性极差,不能参透本门武学之万一,只勉强算属略窥门经,有负恩师多年教诲------”
聂灵哲“咳”一声,淡淡打断道:“问你练的什么功夫?”
徐城负只得硬着头皮道:“回师祖,练过本门的升龙剑法,说来惭愧,练了七年有余,毫无建树------”
聂灵哲又道:“说说你不惭愧的。”
马春希道:“师父,这孩子不会说话,不过------他的‘五魁手’练得也还算不错。”
宋师渊道:“那这位胡师侄呢?”
胡城青亦诚惶诚恐道:“弟子什么剑法都练得不好,唯独这庐山笑拳倒还过得去。”
宋师渊道:“如今是为本派争光,同门师兄弟何必谦让多礼?来,切磋一下。”
两人走上前来,相互行礼,却半晌也不动,宋师渊奇道:“如何不还动手?”
胡城青无奈,大喝一声,冲上前来,徐城负也迎过揪住他,扭成一团。二人方才还自你“五魁手”“庐山笑拳”练得好,此刻却好似市井泼皮一般拳打脚踢,撕抓掐咬,直打得地面灰尘滚滚,咚咚作响,众弟子忍俊不禁,纷纷偷笑。
宋师渊一脸铁青,顺手在茶几上一按,木桌角便给捏下一块,“倏”地射出,正中徐城负“风池”穴,徐城负只觉一阵酸麻,肥胖的身躯压降下来,将胡城青扑到地上,正中“肩井穴”,动弹不得,两人叠在一起,形象十分滑稽。
宋师渊怒道:“这是干什么?这里是武林圣地!庐山剑派!你们以为是在扬州的蓬春街吗?“下面的弟子笑得厉害,宋师渊喝道:“还笑什么?”登时大堂内安安静静,鸦雀无声。其实“五魁手”是岳城歌的得意之技,“庐山笑拳”则是展城南使得最精,众弟子都怕得罪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急切地只盼自己立即败下阵来,愈快愈好,同时这般打法,也可以显得展岳二人比试时将“五魁手”与“庐山笑拳”使得更为精妙,是以便尽其告朔饩羊之能事,应付下来。

作者: 霓选    时间: 2019-5-3 17:32
宋师渊一指展城南道:“城南,过来!”接着对大殿内所有弟子说道:“这样罢,谁能打得赢我这徒儿的,站出来!”一时间无人敢应,只闻得殿堂外的风声猎猎作响。
葛宣向岳城歌示意,岳城歌昂首走出,抱拳道:“宋师伯,弟子狂妄,想领教这位展师兄的高招。”
展城南回敬道:“真是巧了,我也早对岳师弟心仪已久,想不到今日终于能跟岳师弟过招,还望师弟不吝赐教。”
宋师渊道:“不必多说,开始吧!”
展城南又一拱手,长剑一斜疾点岳城歌胸部“天池穴”,岳城歌也不转身,足下一点,向后飘走。展城南一剑不中,右手竟交于左手,复而连转两圈,再复一剑射出,这招从庐山升龙剑法的“如影随形”变化而来,展城南虽心术不正,但悟性极佳,尤其临敌时应变奇快,右手交左手,再转两圈递刺,比连抖五剑既快且更狠,招式尚不易变老。岳城歌有些吃惊,但并不慌乱,身子向后一倾,借剑于地下抵去堕力,双足翻腾空中,这一下拿捏十分之准,竟尔夹住展城南的剑身。展城南蓦地一凛,右手运气,剑锋疾转追电,若然不是岳城歌也及时松开向外弹出,脚筋也非给挑断。展城南攻得凌厉无俦,岳城歌躲的也如鬼似魅,直如有心配合般纤毫不爽。众人都看得冷汗涔涔,随即是一阵震天价的喝彩。宋师渊不由微微颔首,捋须含笑,同时也对岳城歌能如此应变,不落下乘深感讶然。
岳城歌借这一弹之力,横踏殿间大柱,转身将剑递出,身体在空中似陀螺般急转如风,剑花舞错,环环相扣,攻严守密且狠辣有余。展城南一声清啸,使“粘”字决,算准对方来路,一剑戳出,“哧哧”作响,恰到好处地粘到岳城歌剑身之上,岳城歌想要甩开却愈发粘得紧。众人看得惊心动魄,心下皆啧啧称羡。
原来这招乃升龙剑法中至高至奇的一招“獴蛇之斗”,虽与少林达摩剑法中粘剑之式相似,但却别有出入。当年创此剑法的“武林四极”之一的羡仙遥乃武学至人,游历九州大地,曾见山洞一獴一蛇相斗,那獴比蛇小得多,蛇的两招杀手锏之一的毒液对獴无效,往往用另一招:卷缠对手。獴是蛇的天敌,对这一招早已滚熟,先瞅准时机,再一跃而起,咬住蛇头,蛇必然翻身挣扎,卷身来缠,獴却随着蛇不停地打滚,蛇身向何处来獴身便向相左之处躲闪,便仍紧咬住蛇头不放松,几个回合下来,蛇便颅穿脑烂而死。羡仙遥武功已臻化境,心若光风霁月,霎时福至心灵,顿悟武学至高境界,便创了这一招“獴蛇之斗”。
粘住对方之剑教对方有力无处使,但同时要以“紧咬蛇头”耗损其体力为主旨,因此此招隐含内力相拼,内力高者往往通过剑身将内力源源涌出致对方死命而取胜,故而这一招庐山剑派本门习练切磋时决不可用,否则便是生死之搏,若非两人都是武功高手,必然会一死一伤,端的凶险之极。是以此招展城南一使出,全殿上下尽皆动容,但岳城歌这一击密不透风,展城南武功虽强于他,却仍是避无可避,凭他聪慧即可在转瞬间想出别的破招之法,但他一心想致岳城歌于死地,而岳城歌这一击也毫不容情,所以自己也毋须让步,反正换作在场任何弟子也应变不来,本派前辈不致怪罪。而以内力而论,展城南平素潜心修练内功,宋师渊也私自相授庐山内功心法要诣,故而内力要胜岳城歌一筹。岳城歌性子焦躁,贪功冒进,急于求胜,平日重剑而轻练气,武功徒有其表,华丽虚浮,两人这一战恰似“獴蛇之斗”,展城南胜出已是无疑,便凭他内力仍不能收放自如,岳城歌受重伤是再所难免的了。
葛宣心下急切,又不便亲自出手,便向宋师渊看去。宋师渊素来自大,更是偏向自己的弟子,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不予理睬。但见展城南内力每递出一分,岳城歌脸色便愈显蜡黄,头上白气蒸发,实在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岳城歌忽然心念一动,撇开一掌,直扑对方胸口。展城南大惊,两人以内相搏,实不可受外界一丝一毫的影响,哪怕被蚊虫轻轻叮咬一下亦即会毙命,何况岳城歌倾全力一掌。这一掌打出,岳城歌自己也空门大开,把要害全卖给了对方,展城南应激之下内力自然而然地如暴风骤雨般倾泻而至,岳城歌内息走岔,亦焉能活命?眼见二人就要同归于尽了。

作者: 雨芬曼    时间: 2019-5-3 17:32
陡然间此时一条白影疾至,双手朦胧在划了半个圈子,众人看得模糊不清,只觉得像是马上便要睡去一般,登时展城南与岳城歌二人内力都向来人这边转化。来人双手分开,各持对方一臂,自腋部下向外引导真气,最后直至“少冲”指尖射出,将殿间两根大柱都击出一凹陷小孔。全殿上下惊呼不已,宋师渊不由站起来,这才看清此人面如冠玉,俊美儒雅,原来是葛宣最小的弟子边城雪。可这边城雪性子太过温厚,直如大姑娘一般,又有些胆小,众弟子总拿他寻开心,这在庐山上下无人不知,可没料他竟暗地里练了这么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夫,心下大为震惊,向葛宣看去。葛宣亦是一脸无措,仿佛比他更奇,神色决不似作伪。宋师渊转念一想,这功夫就连葛宣也未遑多让,又怎会是他教的?这小子不是悟性奇高,便是私自窥阅本派秘笈,但他胆小怕事又怎敢冒如此之大不韪?也许他的胆小是装出来的?亦或他恰逢机缘得遇高人指点一二也未可知,但庐山弟子不得擅自下山,他从未得到下山之令又如何去遇见高人?莫非这庐山上也有高人?对了,定然是那五老峰大瀑布的碧水寒潭有什么古怪。
想到这里,宋师渊淡淡说道:“边师侄救了两位师兄,武功当真俊得很哪!葛师弟,恭喜你收了这么一个青出于蓝的好徒弟!”
葛宣大骇,回头对边城雪喝道:“畜生!跪下!”
边城雪本以为使两同门脱离险境,师父必定会嘉奖褒赞,怎知竟反会怀璧其罪,惊惶失措,忙跪下道:“师父!”
葛宣怒道:“小畜生,既有这样一手高明的功夫,我也不配作你师父了!说!吃了什么胆子,居然敢偷阅庐山心法?”
边城雪摇头叫道:“不,没有啊师父!”
宋师渊冷冷道:“你们师徒二人不必一唱一合!边师侄你刚才这一招,我也没有见过。这不是本派武功吧?”
边城雪道:“这------弟子一时心急,无暇多想,胡乱使出的------”
宋师渊怒极而笑道:“好一个胡乱使出!且不说这一招包含阳刚、阴柔,刚柔兼济三种不同的内劲,单看你的身法,直如鬼魅妖魂,怎是我庐山派武功出尘若仙的样子?说!你学了何派的邪功?”
边城雪只得道“弟子不取欺瞒师父及宋师伯,弟子不久前得遇一世外高人指点一二,因此------”
宋师渊暗忖道:“果然不错。”喝道:“是哪位世外高人,只是‘指点一二’,使可打败庐山派‘城’字辈武功最高的两名弟子?”
边城雪道:“弟子曾立过誓不说出那位前辈的姓名,是以-------请恕弟子无礼。弟子犯了何罪,请师父、师祖和列位师伯师叔重罚!”说着“咚咚咚”又连磕三个响头,言行中显得恳挚无比。
宋师渊道:“你练别派武功,便是再高明,也不能算作本派弟子了。”
边城雪急道:“宋师伯,这位高人与本派颇有渊源,教授弟子的武功也都是本派正宗功夫。”
宋师渊怒道:“瞎三话四!我在庐山三十多年,怎地未见过,有如此武功?本派上代五老都圆寂已久,又从何处冒出什么高人来?”
聂灵哲忽道:“不论如何,他打赢了城南城歌两位徒孙,自然是下山寻‘紫影锋’的首选。不过------城南武功略高于城歌,是‘城’字辈使本派武功最高的弟子,那就由他与边徒孙一同下山,相互也好有个照应,列位师侄和弟子们以为如何?”
聂灵哲的弟子与徒孙纷纷道:“谨遵师父(师祖)之训。”宋师渊也不好再有异议,轻描淡写地道:“既是如此,城南、城雪,着你二人即日下山,取回‘紫影锋’!现在就去打点行装吧!”
大殿众散,二人走在一起,边城雪拱手道:“展师兄,小弟从未下过庐山,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望展师兄多多指教。”
展城南重重地“哼”了一声,怒道:“边师弟武功卓绝,能有什么要区区在下指教的!”说罢一甩手,兀自离开,边城雪讨了个没趣,好在他性情柔和,也不以为忤。

二人卷了两包衣服一包盘缠,收拾停当后,挑了两匹好马,这才上路,行了十天半月。游何必定要有方,一路遣兴赏奇,倒也逍遥自在。展城南忽道:“咱们去荆州城一趟,置些礼品。”

作者: 翱怔    时间: 2019-5-3 17:33
边城雪奇道:“这是做什么?”
展城南不耐烦地回道:“这还用问?去北方必过长江,那是巫山派的地界。咱们怎样也要去白帝城拜见一下甘掌门夫妇,才不失江湖礼节。”
原来那长江之上本有大大小小三百多个帮派,三十年前“武林四极”之一的奇人慕风楚在巫山开山立派,收了数十名弟子,其中武艺最高的是首徒甘凌客。后来甘凌客继任掌门,一统长江三峡,感念慕风楚大恩,娶其义女班劳燕为妻,二人日日练剑,从不怠懈,二人双剑合一冠绝天下,江湖中人称之为“凌燕双绝”。苦心经营之下,近年来巫山派声威大震,江湖上的地位日益显赫,直追少林与庐山、太行、祈连、武夷、阴山长白六大剑派齐名当世。
那荆州城内熙熙攘攘,过路商贾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好不热闹。边城雪看得稀奇,不由四下张望,大呼小叫。展城南不愿被人认作乡下佬,加快步伐,远远地走开,经过一家“品重居”时,粮醋鲤鱼和肥牛炭烧阵阵香气扑鼻,不由得食指大动,顿觉腹中咕咕作响,便找了个居中的空坐下来,堂倌抖着代手擦试桌子,问道:“客官要点儿什么?”
展城南要了菜之后,那堂倌仍旧与他闲扯:“小的看人可准了,客官是外地人罢?一瞧就是大富大贵之相,出门办事定然是一帆风顺、马到功成------”展城南得意之余想要回答几句,猛然瞥见一老者和一少女走了进来,那老者身体壮硕,双目如炬,少女宫鬓如云,长裙曳地,正是太行派杜长空与二徒谷幽怜,他们在庐山索要张谦,无什头绪,故而返回太行,不期天地之大竟在这闹市酒店相逢。展城南在平辈中虽超凡绝伦,却仍然非谷幽怜的对手,上次被她一剑挑下两片眉毛,至今还没长好,一想到此处,气恼、羞渐,惊恐一股脑涌上心头,慌忙偏过脸去,并轻声斥道:“快走罢!又来客人了!”
杜长空坐定,二人将剑交叉叠放在桌上。路走得急,天气又燥,谷幽怜热得香汗淋漓,脸上粘腻腻的甚是难受,抱怨道:“师父,这南方就是太热,我们巴巴地来这儿却没得到在师兄一星半点的下落------”杜长空电目扫视,轻声道:“别多嘴。以后也别再称那畜生是什么‘大师兄’,我辈中人以仗义锄恶为己任,而非为虎作伥狼狈为奸之徒,若是找到这不肖畜生,一剑杀了他也忒嫌便宜!”
小二端了盘子,拿下四碟点心:一碟吹角麻花,一碟咸酥薄脆,一碟芙蓉绿豆糕,一碟汤包。另一盘面饼,一盘白切羊羔,外暖了一壶酒。展城南一直没敢抬头,只想匆匆扒几口饭,然后趁他二人吃饭时悄没声地离去。可这时,偏偏边城雪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见到展城南,展城南向他做了个万万不可相认的手势,边城雪却看不懂,欢喜地叫道:“展师兄,怎么来打尖也不叫我一声?让小弟好找!”说罢上前提起酒壶,满满斟上一角。
谷幽怜见他丰姿秀爽,俊美非常却面带几分稚气。不由多瞧了几眼,但顺其目光望去,却见到展城南一脸尴尬的眼神,心下大疑,轻声对杜长空道:“师父,庐山派不交人也罢,怎地派弟子一路跟踪我们到此,却是何意?”
杜长空性如烈火,但心思机敏,略微一想,道:“以他武功,你发现不了也就罢了,若然真是如此,从九江到这儿几百里路我怎会一点儿也察觉?我看庐山派着他二人下山必有所图,我们不仿盯住他们。”
谷幽怜却一股莽汉脾性,“倏”地站起,拦到展边二人面前,厉声喝道:“你二人干么鬼鬼崇崇地跟着我们?说!”
边城雪不明所以,拱手道:“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吧?”上次卓酒寒闯五老峰大瀑布一事,被点出弟子皆是武艺高出同门的精英,但边城雪从未露过锋芒,派中前辈都觉得他资质太差不宜习武,一遇大事从不叫他,故面他并未见过谷幽怜,其时在山间捉蝴蝶。
谷幽怜俏脸一板,道:“少装腔作势,庐山派到底有没有藏大------藏张谦?”
边城雪越听越懵,问道:“姑娘,你说什么?在下委实不明白。”
谷幽怜一拍桌子便要动手,忽然门口又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人,为首之人身材修长,面堂却黑如炭块,还长着一副刨牙,却风流自赏,着一袭白玉缎衣,手执折扇,笑呤呤地走进来,道:“哟,刘备借荆州后,这里有好几百年没这么热闹啦,诸位是以武来吊古寻幽么?”猛地看到谷幽怜,秋波流转,娇腮欲晕,心中震惊不已,笑道:“啊呀,莫非我看花了眼,这般倾城绝色简直是仙女下凡!姑娘,区区在下甘净,不敢请教,姑娘芳名?”身后一群无赖混混般的手下都淫笑起来。

作者: 绽肉汐    时间: 2019-5-3 17:34
谷幽怜是杜长空二弟子,在太行山地位何等尊崇,虽然美貌但性情火爆泼辣,同辈师弟都惧怕三分,哪敢有如此轻薄狂忤之言。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哪里忍耐得住,冷笑道:“‘甘净’?你不如改姓张(脏)吧。”
甘净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姑娘,你越这样我越喜欢------”左手递出就要抚她下巴,谷幽怜大惊,左足一踢桌腿,桌面上长剑脱鞘而出,三尺剑锋上青芒滚动,寒气砭人,直刺甘净。这两下动作煞是好看,店里爆出一阵喝采,边城雪带头鼓起掌来。展城南看得暗暗心惊,过去他总以为自己被削去眉毛乃是一时疏忽,对方先行出手侥幸所致,今日得见方知自己不论如何也不是对手。
杜长空见剑直射那书生,眉头一皱,暗怪徒儿出手太狠,在荆州城闹出人命,惊动了官府可不好办。但蓦地发现甘净下身不动身子向后倾,凡夫俗子见到出剑必会不由自主地乱躲,反而向剑口撞去,可主人却完全相反,乃是身负武艺之人。这也只是转瞬间的事,店里杜长空武功最高,才能看得出,当下也不言语。
甘净大喊道:“姑娘剑下留情!剑下处处留情!”谷幽怜听他言语中轻薄调戏之意俱增,心下大怒,而对方能轻轻松松避开这一剑,也何尝不是悚然动容,当下凝心静志,唰唰唰地抖出三剑,一剑快似一剑,直取甘净脖颈“天突”、胸部“膻中”、腹部“关元”三大要穴,既狠且快,去势甚急,隐隐在风中夹含凌厉声响。甘净见此,小觑之心尽去,身子一闪左右游走,纵声大笑如同猫戏老鼠一般,谷幽怜面红耳赤,知对方不欲伤她,已不护自身脉门,剑招全转为攻势,若暴风骤雨般倾泻而至,但不论如何进攻,甘净都在本可以恰好刺中的最后关头闪开,剑总也不离他身,却也总落不到他身上。
边城雪不分厚薄,见此也忘了甘净是在调戏轻薄,看到妙处叫起好来,令谷幽怜愈发恼恨。展城南一面心中窈喜,暗想你这悍婆娘也有今日,另一面却隐隐觉得,自己在王老峰时自高自大,只觉庐山派武功天下无敌,岂知出门在外竟处处缚手缚脚,而天下之大,武功高明之人频频得见,念及此处,不由得心下黯然。
甘净过于耗大,终于被一剑划破了衣饰,怒道:“小娘皮,本少让你几分颜色,你倒开起染房啦!”说罢手中折扇一抖,凌厉攻来。谷幽怜一怔,不由手忙脚乱,冷汗沁肌,只觉胸口一闷,“膻中”被点,心中大叫不好,却被那甘净伸手扶住,手脚又都动弹不得,羞怒之极,竟尔几近晕厥。
谷幽怜怒道:“放开我!”甘净欺身直进扶着她,见她脍美菰香、丰容靓饰,俊目含嗔,声如百转黄莺,实是惹人怜爱,先道:“瞧瞧,如此冰肌玉骨的美人,教我怎生不怜香惜玉!”说着就要动手动脚。
杜长空本想让谷幽怜历练一番,磨去暴躁脾性,见事情闹得差不多了,便要出手,却听边城雪凛然站出,正色道:“甘兄,你武功高超,小弟好生钦服,可你这般侮辱这位女侠,是否太过分了?”
甘净一愣道:“她是你什么人?”
边城雪怀真抱素,道:“我不认识她,但我绝不能坐视不理。”
甘净讪笑道:“好啊,本少今日正好练练手脚,舒舒筋骨,说吧,你怎么个理法?”
边城雪见他索性无赖到底,心下愤慨,道:“甘兄你这么做是否不把天下英雄豪杰放在眼里!”
甘净一怔,又是一阵大笑,笑得直打跌,半响才止住道:“天下英雄豪杰在哪儿呢?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啊哟!有眼不识泰山,遮莫就是阁下?小子眼拙,失敬失敬!恕罪恕罪!”
边城雪刚欲辨驳,展城南在他衣服下拉扯,示意他别惹事生非。边城雪临行之前本派各位前辈也嘱咐说虽然他武功高于展师兄,但展师兄阅历丰富,见闻广博,凡事都要听他的,三思而后行。于是道:“比如,比如这位老前辈,他和这位姑娘是一路的,绝不会袖手旁观。”说罢一指杜长空。
甘净这才心下一凛,他本以为谷幽怜只是一个人,转头看那杜长空,巍巍踞坐,白发萧然,周身肌肉如同枯藤老树般盘根错节,手胼足胝,单是一双手也足以使他敬畏三分,连忙拱手道:“恕晚辈眼拙,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作者: 诸吟怀    时间: 2019-5-3 17:35
杜长空冷哼一声道:“你既然在荆州城如此作威作福,将老夫视若无物,想必出身名门富贵之家。”
甘净一笑道:“老前辈折杀晚辈了,晚辈怎敢轻视前辈?家父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想必与前辈还识得呢。”
杜长空暗自忖道:“小东西,就你这人品,你父亲能是什么好人?”又想到此人姓甘,甘凌客亦姓甘,且凭他造诣,几招之内便看出,甘净的武功路数实属巫山一脉,但天下又怎么有如此巧事?“凌燕双绝”在长江两岸侠名远播,其子又怎会如此之不肖?虽然并非忌惮甘凌夫妇,可毕竟在他人地头,他天性不喜惹事生非,不想招致麻烦。要教训这小子一顿,只要不去问他父亲是谁,也就装装糊涂便可蒙混过去。心念已定,便道:“你小子如此欺行霸市,让老夫替你父母教训你!”话音甫落,一拍桌子,剑自鞘中向外疾射,力道准头与适才谷幽怜所发皆不可同日而语,剑射到小店梁柱之上,竟铮铮作响,灰尘土垢纷纷落将下来,委实妙到毫巅。他不屑与晚辈动手,又道:“小子,你先出手吧,老夫让你三招!”
甘净不敢松怠,折扇一收直戳杜长空腹部“神阙”,因为杜长空外观魁梧壮硕,必定是外家横练功夫好手,“练门”多半腹部以下。杜长空长啸数声,竟转过身去,将背部要害尽数突出,向后移出数尺。甘净迅捷无伦地接边点地,向空中疾指杜长空“精促”、“神道”、“灵台”,眼见马上就要得手,心下欣喜不已,怎知蓦地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大力攫住折扇,运气用功之下竟仍旧拨不开,心下大惊。杜长空朗声长笑,忽然跃到他面前,甘净怒喝一声,右手一松,左手接过折扇,“倏”地张开,“孔雀开屏”划将过去,折扇中藏有铁刃,锋锐无匹,杜长空叫声“好贼子”,身子如同平地刮起的一般旋风转将起来,带出一股巨力,甘净只觉左手一阵针刺般疼痒,折扇区不由脱手,疾射到梁柱之上,铁刃入木三分,与方才的剑插之处相距不过毫厘。
边城雪大为钦服,知道这人武功在本门宋师伯之上,鼓掌叫起好来。
杜长空不疾不徐,凝然道:“我已让你三招,莫说老夫欺凌晚辈。”
甘净将心一横,双掌运起,飞身上来,杜长空不由一愕,笑道:“小家伙傻了么,要与我对掌比拼内力?”说罢伸出右手作掌状去接,甘净双掌齐发打在这粗大的手掌中,刚好一般大小。
杜长空感到此人内力虽在晚辈中堪称一绝,但丝毫也伤不了自己,觉得若此时吐出稍许真气,立时便可要了他的命,当下只是一笑,打算撤掌,偏偏在这一瞬间甘净突然变指戳出,手心陡然一麻,翻过来瞧去,竟然乌黑一片,中央还有红色,一时间手心中的血管脉络如同隔了一层透明纱纸般清清楚楚,心下大怒,须发戟张,睚眦欲裂,吼道:“我惜你年少无知,又有一身好功夫,回头尚不嫌迟,你这狗嵬子竟暗算老夫!”这时只觉得五脏六腑倒行逆转,苦不堪言,倒在地上。
谷幽怜大骇,扑过去扶住,不住道:“师父,师父!”甘净讪笑道:“你师父都败在我手里,不若你拜我为师,甘少爷既是你的师父,又是你的夫君……”谷幽怜本拟与他拼命,怎奈自己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师父又似身中剧毒,只得放软声音求道“你……快给我师父服下解药!”
甘净听她如此恳求,又见她美目流盼,楚楚可怜心中百骸欲散,如饮醇醪,笑道:“这等小事何足挂齿,只需姑娘你……嘿嘿……”
边城雪站出来厉声喝道:“你这人好不歹毒!快把解药交出来,给这位姑娘!”谷幽怜道:“我的事要你们庐山派管!”
甘净这毒药乃是巫山创派武学宗主慕风楚的独门奇毒“化蛊红”,解药名贵且世间罕有,若要配制齐全少说也要三五年。此毒在巫山上下,严禁弟子使用,甘净偷得后未寻到解药,在打斗中不自量地使出来,确也无能为力。此时见事情闹大,周遭观者都来群情激愤,心下惴惴,脸上强作笑容,却在思忖如何趁乱逃走。
边城雪也不将谷幽怜的话放在心上,抢上前一步分别连接杜长空中毒手掌的“鱼际”、“鱼腹”,接着于腕横改直上二寸疾点“内关”穴,将其上技屈侧,杜长空这才悠悠醒转过来,“呕”地吐出一滩带血水的污物,谷幽怜惊喜地扶住师父,道:“师父!师父醒过来啦!谢谢!谢谢你!”边城雪从未想到这种人也能道谢,一时也不知所措。展城南更看得稀奇,心想:“这小子不仅武功远胜于我,还这般精于医道,究竟是何来路?”

作者: 烯穠帕    时间: 2019-5-3 17:35
杜长空神志稍清,有气无力地道:“‘花须蝶芒手’!小兄弟,你跟庐山羡前辈如何称呼?”
边城雪一阵惊愕。他是庐山派资质最鲁钝的弟子,长辈与同门都瞧他不起。后来打扫峰顶凉亭时不慎跌入潭底,被一老者救起。这老者便是当年庐山五老中的行三羡仙遥,但武艺远胜其余四老,与巫山派祖师慕风楚都属当时威震天下的“武林四极”之一。 羡仙遥很早便观察派内各弟子,独见他心地温良,便指点他每晚三更来谭府学艺,不出半年,武功大有进境,已可与其师比肩。当年庐山五老同日毙命,是为了极北回鹘部富贵城中的一个武功奇高的妖人,羡仙遥于这段伤心往事不愿再提,就要边城雪不得告知旁人,故而庐山派上下四百余人,唯边城雪方知羡仙遥尚在人间。如今为杜长空一语道破,心中不免大大震惊。
羡仙遥江湖人称“庐山乐仙”,好琴乐,十指纤巧灵动,故而武功以拂穴为得意之技,而慕风楚人称“长江医楚”,精于医道,颇擅用毒,但由于从医也对点穴有一定造诣.二人相交已久,马工枚速,互弥互补,慕风楚的回天医术,羡仙遥虽也只略窥门径,但也足以傲视天下庸医.适才边城雪的“花须蝶芒手”本是天下一等一的封穴之术,但令杜长空醒转,也要仗慕风楚所授羡仙遥的医术,二者缺一不可。况且甘净只取得“化蛊红”的少许药粉,而且陈年累月不用,杂质甚多不纯,加上边城雪认穴奇准,弥补了医道学问上的不足,否则以“化蛊红”之毒,除了慕风楚本人,天下又有何人得解?
边城雪道:“杜掌门,晚辈点您的穴道只能暂缓毒性发作,得这小贼交出解药方可痊愈。”这才撇开羡仙遥的话题。
须知中了化蛊红,换成一般人都会不声不响地烂掉,连生与死的界限都变得模糊无法辨清,而杜长空凭着高强的武功修为与学到“花须蝶芒手”些许皮毛的边城雪及时出手救助,方能维持现状。杜长空面孔煞白,唇色绛紫,气若游丝地问:“小……小贼,你是何人?” 甘净忐忑不安道:“晚辈是巫山派白帝城城主的独子,家父……名讳上凌下客。”他很怕杜长空濒死前致命一击,忙搬出父亲的金字招牌,以策万全,岂料杜长空厉声质问道:“甘掌门是你父亲?……好小贼……竟学了‘碧蝉断骨指’!说!……说! 蓝水母是你什么人?”说这么多话,且在气头上,又不住地咯血。
甘净只吓得婆娑发抖,他不料对方一语洞悉自己的武功路数。原来慕风楚精研医道,但早年贪功冒进,专攻武功,因而便将其医术用于毒功,创出一套其毒无比的“碧蝉断骨指”,与庐山羡仙遥的“花须蝶芒手”,没落贵族独孤氏的“空空极乐掌”,暗黑杀旗的“血影神功”齐名当世。一用之下果然威力强劲非常,闯下了“武林四极”之一的名号。然而待不惑之年内力外功俱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便觉察这“碧蝉断骨指”虽乃生平之绝学傲技,但实属害人害已的功夫,便抛下不练,从此也令门下弟子不许练习。
而慕风楚的师妹韩碧露也极度善用毒,甚至在纯粹下毒比之题兄亦不惶多让,因此江湖人称“蓝水母”,她比慕风楚小十多岁,却在师兄成名后跟着名满江湖。这蓝水母本是世界上毒性最烈的动物,而韩碧露也真如蓝水母般精习“碧蝉断骨指”,但以慕风楚的内功练出的碧蝉断骨指,已无法再从功力方面提升超越了,韩碧露便以女性特有的阴柔毒辣招数片面加强断骨指的杀伤力,并将“化蛊红”与断骨指合用,威力陡增。后来慕风楚发现此事,盛怒之下将蓝水母赶出白帝城。韩碧露索性来到武夷山,吸取苗疆毒粹,开创武夷一派,将碧蝉断骨指传下去,此后武林中死于此功的人愈来愈多,慕风楚认为是自己给武林酿成这等大害,开始穷尽心思钻研破解此指的方法,但不及成功便油尽灯枯于神女峰巅,郁郁而终。
甘净本拟指出父亲之名压压杜长空,让他有所忌惮不敢对自己下手,而他竟知道自己偷学碧蝉断骨指,父亲若是知晓,轻则废掉他的武功,挑断手筋、逐出巫山,重则便立时处死,这是慕风楚定下的门规,即使甘凌客对独子溺爱有加,也断然不敢有违祖训。若杜长空万一大难不死,到达父亲面前告发自己可就乖乖不得了了。又想到杜长空已伤,眼前已无人是他对手,现在便可动手,趁乱将这几人全杀掉。主意已定,又一指戳过来。虽然这指法连“断骨指”的边儿也挨不上,然而以毕生功力所聚,加之招术厉害,却也不易抵挡。
边城雪怒喝一声:“你干什么?”右手变掌,直斩下来,劲风凌厉,如同锋锐利刃,甘净方才知他厉害,不敢硬接,而折扇又打入梁柱,回头几下漂亮的兔起鹘落,五指触及谷幽怜的剑,一吸带起,复而刺向边城雪。边城雪随身也有佩剑,但见白芒一闪,剑风后发制人,甘净只觉手心一麻,手腕距“太渊”下半寸剑,这尚是手下留情,若然正中“太渊”穴,以边城雪此时功力,只怕这只手已然废去。甘净知自己与他相去何止倍蓰,心下惶恐之极,暗暗又将化蛊红粉沾于食指。练碧蝉断骨指之人食指沾过千蛛万毒,故化蛊红毒性虽强劲之极但不伤及其食指,而在食指另触他物时才发挥威力。
边城雪喝道:“还不交出解药么?”
甘净忽然跪下哭喊道:“好汉饶命啊,饶命。”
这一下却大出边城雪意料之外。忙过去扶起道:“你不用怕,你这人只是贪花好色,太过顽皮才酿成之祸,并非十恶不赦之辈,眼下也尚未闹出人命,只要交出解药,那便没事了。”
甘净道:“多谢少侠开恩!”
展城南并想助边城雪,但要追回“紫影锋”少他这一份力量可大大不妙,论心思机敏,他绝不在甘净之下,一眼便识破甘净的诡计,忙叫道:“师弟当心!”
边城雪反应奇快,一听之下便知端睨,甘净“开恩”二字未落,已一指戳来,这次他施了十成力,自忖相距如此之近,必定一击成功。边城雪脚尖一挑,内力急泻,甘净但觉肘部吃痛,身不由已地向后斜去,这才惊觉自己的食指已向自己戳来,大为觳觫,想要闪避,可手指长在自己身上,自己却又如何能避得开?这一指正中“气海”。
方才甘净只是以指触碰了杜长空“劳宫”穴,杜长空便危在旦夕,如今正中人体极度其要害之处,面上泛起红潮,保持原来的姿势与表情僵在那里,等到他仅存的一丝极弱的意识想要动弹一下时,身体却莫名其妙地发出一股尸臭。边、谷、杜、展四人见此,心下无不骇然之极,暗暗惊恐这化蛊红的毒性竟诡异如斯?
作者: 觎暄倣    时间: 2019-5-3 17:36
边城雪眼见他活不成了,虽觉此人坏到极点,而且暗算自己,却还是心有不忍,浩叹了一声,转头对展城南拱手谢道:“师兄,若然不是你见多识广,小弟这般愚鲁,怕是现在变成这样的就是我而不是他了。”
展城南这才得意,刚要接口,谷幽怜就讥嘲道:“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一猜即中!”见杜长空面如灰纸,忙道:“这位……师兄,咱们去找这个小贼的父母讨解药!”其实论辈份边城雪是自己晚辈,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边城雪一想不错,也道:“对呀,杜前辈。我看也只有巫山派本门才有解药。”
杜长空点点头,声音细若蚊足,几不可闻:“贤侄,话虽如此……但你杀了他亲生儿子,恐怕你不找他,他也会来找你……咳……!”
谷幽怜忙道:“这位……”边城雪忙道:“在下边城雪,那边的是在下的师兄展城南。”
谷幽怜俨然道:“这位边师兄只是自卫罢了,甘净这脏小子是作茧自缚,自食恶果。师父,您平素不是夸奖巫山派‘凌燕双绝’夫妇人品冠绝天下吗?徒儿不信他们会不分青红皂白反咬咱们一口。走,咱们这就去白帝城说理去!”
边城雪凛然道:“在下也去!”
谷幽怜正想求他助拳,但平日里心高气傲,怎么也羞于启齿,如今对方主动提出,那再好不过,芳心窃喜,晕生双颊道:“边师兄,大恩不言谢,你是我太行派的大恩人,以后但有用得着太行派的地方,别人我不敢讲,小妹定当赴汤蹈火再所不辞!”说得铿锵有力,直如豪气男子一般。
展志南心中大为不悦,他二人此次下山以寻找“紫影锋”为首要大事,去巫山派拜会甘氏夫妇也不过是履行江湖上司空见惯的礼节,同时也保证横渡长江时畅通无阻,以策万全。恁知在荆州城这么一闹,边城雪亲手杀了甘氏夫妇的独子,这祸事可谓大极,别说不能再去白帝城自寻死路,便是渡江时也得趁早天黑无人时化妆易容,都还未知能否全身而退,忙道:“师弟,咱们到荆州干什么来了?你杀了甘凌客的儿子,想活着离开都难了,还要巴巴地送上门去给人家杀,师兄可是为你好,咱们快走罢!”
谷幽怜惜听了虽是气愤却也真是无可辩驳,转而对边城雪道:“边师兄,这次承你援手相助,小妹铭感五中,更不敢有他奢求。但你祸闯得委实不小,是以……”
边城雪坚定地说道:“谷师妹你不必多言,你我都属武林一脉,理当同气连枝,太行有难,庐山焉能坐视不理?祸事是我闯的,与你们无关,与其他任何人也无关。我一定要去!大不了去抵他儿子的命便是,给杜前辈换回解药。”谷幽怜见他说得如此决绝,心下大是感动,一时也不能言语。杜长空垂头闭目,强笑道:“好……好孩子,少年侠义,不愧是我辈中人的俊彦翘楚。也罢,生死有命,咱们就各安天命吧!”
展城南自是不敢同去,只怕到时有头睡觉没头起床,便道:“师弟,那我先行一步,到得长安华山脚下再等你,你可一定要来啊!”说罢携了剑,扔下二两碎银匆匆地走了。
方走出两里地,已到山间,此时方觉有异转头看处,竟有四个蒙面黑衣人跟在背后,已成包围之势。展城南心里格登一声,暗暗暗骂边城雪闯下大祸殃及自己,左右现在也逃不掉,爽性道:“几位朋友跟着在下,究竟想怎地?”
四人更不答话,剑锋一指便冲了上来,展城南长剑出鞘,他与外人动手不止一次,深知不可像同门切磋过招时那样攻守兼备,须当先行将自身门户守得水泼不进,待得对方出手之后,方知实力如何,再行打算。
岂知剑网才刚张铺成形,四人的剑便劈风而至,整齐得无可指摘,他心下一凛,展开轻功欲攀往高处,但觉背上“至阳”穴一阵酸楚,还未醒觉四把剑便呈“井”字形列在脖颈上。

时至黄昏,红日西移。边城雪不知化蛊红如何配合,要根治那是断然不可能,唯有先尽量减轻痛楚,思索半晌,自己开了一张方子,到药铺中抓连翘、土牛膝、马齿苋、地丁草、败酱草及金银花,都是再寻常不过的解毒药物,恁知店老板见了方子一愣,赔笑道:“小兄弟,天下竟有这样巧的事!你要的这方子,偏生刚有人来买过,早已卖光啦!”

作者: 崴皑槭    时间: 2019-5-3 17:37
边城雪一惊,又道理:“那可还有马鞭草或孩儿茶?”这两味药虽然解毒,却多用于治理妇女经血,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将就。
店老板查了查帐薄,道:“凡是解毒药材,都卖光了。”
谷幽怜听了觉得大是蹊 跷,把剑往桌上一搁,喝道:“老板,是什么人买走的?”
药铺老板吓得死去活来,颤声道:“女……女侠,本店除非售卖砒霜之类的毒药,平素卖药从不记人姓名,来历……”
谷幽怜知他所言非虚,又道:“那这些人长什么样子?”
老板想了半天,道:“这个记不太清,反正是……和你们一样都有剑。”
一连跑了六家药铺,果真是给人做了手脚,将这些药尽数卖罄。谷幽怜气愤不过。杜长空长叹一声,轻轻地说道:“天要亡我……就算有药,也是治不了的……”
谷幽怜忙道:“师父,再走十里路就到白帝城了,您坚持一会儿。”
杜长空摇摇头,道:“乐盗屠医,武林四极。巫山派祖师慕可楚何等医术,天下用毒好手见之尽皆凛遵,他调制的毒药,不是他本人又有谁解得了?……咳,那甘凌容夫妇武艺虽强,却不及慕前辈当年的十之一二,习武乃我辈主业,尚且如此,医道……哼,我瞧甘氏夫妇当真未必能拿得出解药……再说,杀子之痛不共戴天,他们怎肯救我……”
谷幽怜痛哭流涕道:“师父,这一切皆因弟子而起,若非……若非弟子向这位边师兄胡搅蛮缠,那小贼也不会来罗唣,事情便不致闹到这个地步……”
边城雪心下阵难受,暗想:“若非答应过羡太师伯不可泄露他在世之秘,他一出手说不定也可救杜前辈的性命,但此处与庐山已相去甚遥,再回头是万万来不及的了。”当下道:“谷师妹不要太过自责,有一分希望咱们便要争取。如今情势危急,唯有快马加鞭赶到白帝城再行计较!”
行了七八里路,人倦马乏。时已入夤夜,风高月寒,银辉撒地。来到一处废弃的茅草陋舍,生起一堆炭火。边城雪出去打了一只野兔,架在火上烘烤。杜长空食不甘味,昏睡过去。这城雪也找了一块地方铺上稻草躺下,谷幽怜却恁样睡不着,思潮起伏,踌躇不安,拿着剑在屋外乱砍乱舞,恼恨不已。
子夜时分,谷幽怜仍在屋外徘徊。边城雪忽地睁开双眼,感觉有异,拔出佩剑来到外面。
谷幽怜悚然一惊,道:“边师兄,出什么事了?”
边城雪道:“有声音。”
谷幽怜左顾右盼,迟疑道:“什么声音?……我怎么听不见?”
陡然间边城雪纵身一掠,电光火石之处,剑锋已将来箭斩断。谷幽怜大骇,也拔出剑,纵声喊道:“何方贼子,快现身罢!”平日里她总自称“老娘”,今日边城雪在旁,不知怎地,无论如何也不想招他讨厌。
只听远处隐隐传来几声唿哨,接着便觉有人从四面八方接近。边城雪练了一年羡仙遥亲传的庐山派精甚湛内功,早有察觉,道:“谷师妹,你进屋去护住杜老前辈,这里交由我来。”
猛然自树梢、梁角、屋脊、岩后又射出十几支利箭,边城雪右手仗剑狂舞守住门户,左手连抓边掷,前八支箭四四分别相撞,余下七支箭也被剑荡开。边城雪大喝一声,剑气射向屋后一棵大树。树梢上跃下一人,黑衣蒙面,更不答话,一剑递来,接着周遭又跳出七个、八人将他圈在核心。论内功,边城雪比他们任何一人都强,但这八人似乎受过专门训练,剑术之整齐无可挑剔,不疾不徐,剑光绦绕,而且各自严守一隅,无论边城雪如何出招,皆不能突出包围。
此时陡然间竟有一声音传来:“凝心静态,抱元守一!记着口诀:大实若虚,化直为曲!空明若虚,化繁为略!”
边城雪并不知是何人之言,但自经羡仙遥点播,于武功大有进境,此刻一听心法,即知真伪,只觉武学之阔,浩如瀚海,精妙之处,繁若苍星,过去不明白的道理,此刻便似冰墙化水,尽览无遗,忙不自禁大叫一声,剑分左右刺去,虽有先后,但第二剑的方向未变,只是藉第一剑的反弹之力射出,登时令对方两名好手同时抵挡。若是方才,只向一人单攻,其他七人游走,仍将圈子围得密如针织,而此时两人齐敌,中间便出现一角破绽。

作者: 淅妞瑾    时间: 2019-5-3 17:38
边城雪不再就犹疑,将剑一抛,左拳箕张,右掌斜击,横扫直劈,走偏锋刺肩胛,那二人大惊,剑花错乱,边城雪趁机施开“花须蝶芒手”,他三人对这手武功也大是赞赏。只见他退步顿膝,曲腰错掌,右掌击左,左掌击右,快似飙风且极为美观。那二人再也守护不住,向外弹开,边城雪登时破了圈子,但听一人鸦鸣般叫道:“扯呼!”余人见状不妙,纷纷点足上树,向林外狂奔疾走。
边城雪也不追赶,待到进屋,却见杜长空几近力竭神枯,道:“边贤侄……我刚才用腹语术将本派内功心法传于你……按说太行自师父摘星上人星华子创派以来,严正门规,不得将本派内功外传,只是……现今势如弓弩,生死关头,而贤侄你为人厚道又有侠义精神,老夫钦佩之至,所以私下破了门规,此番若然不死……定到太行山摘星堡向祖师爷灵位请罪……”
边城雪知他苦衷,竟将太行心法相授,心下感动,道:“杜前辈,晚辈……”
谷幽怜是直性子,想到什么说就说什么,突然道:“边师兄,不如你改投我太行派罢!”
杜长空怒道:“休得胡言!这是欺师灭祖的大罪,你不知道么?”
谷幽怜忙拉住他道:“师父……徒儿也没说错;庐山派前掌门游老爷子,还算是条好汉,可现今宋师渊那伪君子觊觎掌门之位,边师兄如此……如此厚道,只怕在那儿呆不长久。”
边城雪平日里也看不惯宋师渊欺凌师父葛宣,心下不由黯然。
杜长空道:“我虽在屋内,看不见打斗,却也能听出对方的剑法,虽然配合默契,不属于当今武林中的任何正派剑法,但似乎在竭力隐藏什么,只怕是……唉!上路罢!谷幽怜惜见他愀然蹙眉,也不敢多问,扶起师父三人上马。

待到下半夜,已临白帝城。夜寒如水,西陵峡天上银目苍星,亘古争皓。花舫笙歌,取六朝金粉,筵不开夜。水涛拍岸如怨妇低泣,一时间思绪万千如潮涌至。直至天明晨曦,晨露迎面,清阳扑鼻。天色由黑化红,云端变幻,霞辉丽彩,蜿蜒如带,丝丝飘拂。巫峡骇浪澎湃溅玉,瞿塘峡数十艘艨艟启碇,樯桅如林,篷帆掠影,摇曳无际。岸上田畴千里,白帝城大街繁华,人潮涌动,车辚马嘶,只看得三人挢舌难下,纵使心中有千般顾虑忧愁,也恍然惊散,为之深深震撼。
杜长空自昏愦中苏醒,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笑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李白作《下江陵》,气势磅礴,先前总以为是雕章琢句,华而不实,当真来此,方知文采风流,焉是我辈习武粗人可领会的?”
谷幽怜此时却没心情欣赏风景,下了马车,在前面到处打听帝勉堂的所在。人群中蓦地走出两人,拱手道:“车上可是太行派掌门杜老英雄?”
边城雪将马策住,道:“两位大哥是……‘”
对方一人道:“在下是巫山派帝勉堂下弟子。恩师听闻杜掌门大驾光临,幸何如之,特令晚辈二人来此恭迎。”
边城雪与谷幽怜对望一眼,心里都想,甘净的死讯这么快就从荆州传到巫山派了,其耳目之多,消息之灵果然不容小觑,事情闹得如是尴尬,更不知如何收场了。
杜长空在车帘里咳了两声,苦笑道:“甘掌门,太客气了,……及客气了。两位请带路。”其中一人便要离开先去报信。杜长空忽道:“这位小哥,烦请察明‘凌燕双绝’贤伉俪,就说……老夫、杜长空负荆请罪来啦!”那人见杜长空坐在车里,身负重伤,还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继而判断自己的动向,不由心下骇然,怔了好一阵方才匆匆走开。
只走了一盏茶时间,便到了一座气派的府邸,但见金碧交辉,耀人二目,原来这甘凌客曾助荆南节度使在江陵剿灭叛逆,立了大功,朝廷特令他驻守白帝城,俨然一城之主,巫山派在武林中如此地位,也沾了朝廷御赐不少光。若是慕风楚,当年清风傲骨绝不会接收朝廷一斗米的俸禄,然而甘凌客虽为人仗义,却热衷于官场钱财,因而纵容独子专横拔扈,亦非奇事了。
眼见这座府邸门中央匾,有当朝大员李光弼亲书“帝勉堂”,书法虽跌宕遒丽,鸾漂凤泊,却因之久经沙场,霸气十足,杀意太盛,又不免落了下乘,有违习武之人修身养性开拓胸襟的意境了。大宅修得雕阑玉砌,可谓搜神夺巧,只是又太过雍容华贵,而石狮旁石碑所刻的字句更似为皇帝歌功颂德般,终显得伐功矜能,固步自封。

作者: 征弊    时间: 2019-5-3 17:39
杜长空由边、谷二人一路搀扶到了大堂之内,里面宁谧异常,窗明几净。虫声刮耳,等了约半个时辰,还不见有人来见。杜长空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谷幽怜若然在平时早已发作,此刻怕师父发怒,伤了身体,便忍住不语。边城雪询问门口的弟子道:“甘掌门人呢?”那人面无表情地答道:“弟子不知。”“那甘夫人呢?”“弟子不知。”
无论问什么,都是这句“弟子不知。”边城雪怒极而笑,道:“那你知道什么?”对方答道:“弟子只知弟子不知。”委实拿他没办法。
谷幽怜再也按捺不住,剑在门口已被接收,只得一掌砸在檀木桌上,叫道:“姓甘的,姓班的!你们两个为何这般待我师父?就算平日里登门拜访也当礼数周全,莫说我师父现在中毒已深,你们还不现身,是成心想害死我师父吗?”冲到门口的弟子面前,狠狠一个大耳掴子,那弟子面颊立时红肿,却仍是一言不发。
谷幽怜怒道:“怎地不说话?你作死么?”
那人轻轻回答:“弟子不知。”
便在此时,一人走进门,他身形颀长,膀宽臂阔,国字方脸,浓眉虬髯,一看便是豪杰人物,边城雪心中暗自啧啧称羡,只见他拱手道:“弟子刁耆阳拜见杜老英雄。”
杜长空知刁耆阳是甘凌客得意弟子,武功卓绝,与自己的大弟子张谦不相上下,便道:“贤侄免礼。尊师现在何处?”
刁耆阳道:“恩师与师母在神女峰顶练功。”
杜长空暗想:“莫非是要完成是年慕风楚未成之业,寻找破解‘碧蝉断骨指’之法?这……哼,这可当真是自不量力了,慕风楚何等不世奇人,以他腹笥宽广,都参悟不透,这世上只怕再无第二人。”便问:“不知何时回来?”
刁耆阳冷冷道:“少则七天,多则十天半个月。”
杜长空见他毫无恭敬之意,心想:“这分明就是想看着我毒发身亡。若真是想步慕风楚的后尘,就凭他二人十年二十年也嫌少,什么十天半个月!”
谷幽怜道:“那你们这儿现在谁作主?”
刁耆阳冷笑数声,道:“自然是大师兄甘净了,小侄泛萍浮梗,无力作主。”
边、谷、杜三人都是心中一凛,杜长空忖道:“好呀,这句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便道:“甘净是因老夫而死,甘掌门贤伉俪如要老夫抵命,老夫也无话可说。”
边城雪站出一步道:“你们的甘大师兄是我杀的,要报仇冲我来好了。”
刁耆阳身后十七八名弟子纷纷报剑。刁耆阳森然道:“咱们以众凌寡实是迫不得已,杜老英雄勿要见怪。”
谷幽怜急道:“慢着,你总也得讲理吧?”说着便把昨日荆州品重居的事大略说了一遍,她口齿清脆,言辞华瞻,神采飞扬,妙语连珠,讲得不差毫厘却又生动逼真,刁耆阳不由怔住,半晌才道:“如此说来,甘师兄是被你们杀了,不再放赖了?”
谷幽怜听他避实就虚,涨红了脸,怒道:“喂,老娘……本姑娘刚才讲了这么许多,你都听到狗耳朵里了?”
杜长空伸手止住,道::“那甘掌门夫妇要怎么做,划下道来罢!是要老夫抵命了?”
边城雪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将我的命拿去便了,快给这位老英雄解药,不然过得一时三刻就神仙难救了!”
刁耆阳道“哼”一声道:“你固然要杀,解药却也不会给。”
杜长空愣了愣,长叹一声道:“如此说来,荆州城的药铺缺那几味药也是你们做的手脚了?丧子之恨,切肤之痛,……那也是人之常情,错在老夫,只是累了我这女徒儿……”
刁耆阳道:“谁也不能走,既是我甘师兄看上的,便在他坟前火化,陪他到阴世里逍遥!”
这一句当真如晴天霹雳,耸动视听,杜长空万料不到人心惟危竟叵测如斯,剧颤道:“什么?这是……令师的意思?”
刁耆阳纵声大笑道:“不错!”
边城雪心里也打了个突,叫道:“昨夜里吆喝扯呼的人不是你么?”
刁耆阳道:“好小子,你知道了又怎样?杜老爷子,打算到江湖上宣扬宣扬咱们巫山派如何无耻下流么?怕是你们谁都没命出去了!”
边城雪知情势危急,当下挡在前面道:“让在下和你们比划比划。”
刁耆阳大笑道:“就凭你?男生女相,你也配?!”他右手暴长,剑走黄芒,直射过来。边城雪一夜之间时时琢磨太行派那四句内功口诀,混合羡仙遥所传庐山心法,只觉天下武学,相息相通。当下想也不想,用太行派心法施出庐山派的“花须蝶芒手”,柔到了极处,手指刚碰到剑无锋的一面,由粘而虚,随曲就伸,刁耆阳便觉一股大力传来,心中悚然一惊,被边城雪占了先机,乘势加力,一夺之下剑已到了他手中。巫山派地处长江,剑招从惊涛骇浪中悟得,因此剑身宽且厚重,唯有班劳燕是女子,使轻剑,与丈夫的重剑相配合。虽然剑不称手,但边城雪内力了得,转瞬间已打掉七八名巫山弟子手中兵刃。

作者: 诸吟怀    时间: 2019-5-3 17:40
刁耆阳知边城雪内功高出自己不少,点穴手法更是远胜于已,心下不免惴惴。眼见边城雪又要攻来,忙腾腾腾倒退三步,一伸手道:“且住!”
边城雪一怔,喝道:“做什么?”
刁耆阳想了想道:“咱们得把话说清楚。我甘师兄是恩师的独子,师父师娘对他宠爱倍至,舐犊情深,而你把他杀了,也没矢口否认,杀人偿命,你若是条好汉子,就自己看着办吧!”
边城雪提剑横在脖颈上道:“好!咱们一命抵一命便了!但此事与杜老爷子无关,你们得交出化蛊红的解药给他!”
刁耆阳冷笑道:“你还拖延时间!”
边城雪被激,便要引剑自戕,却听谷幽怜大喊道:“住手!边师兄,你莫要一时愤激入他彀中。你想想看,要是你死了,我与师父便都不是他对手。到时候他尽可以把我们杀了,毁尸灭迹,江湖上便没人知道这件事。”
边城雪一想不错,知自己行事鲁莽,脸上一红,随即向刁耆阳道:“兄台,君子驷不及舌,在下的命是一定会抵的,但不是现在。你先交出化蛊红的解药,再送他师徒二人出城。我在这不走,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刁耆阳冷笑道:“你既不信我,那我便给你解药,你又如何能辨明真伪?白帝城是当朝皇上特委给恩师驻守的,城中的大小衙门甚至守军都可以令牌随意调动,出了白帝城又怎样,你们只要在长江上下,便终逃不出我巫山派掌握。”
杜长空苦笑道:“阁下说得甚是。边师侄,你也不必劳神了。再过个把时辰,老夫便一命归西,自然抵了甘公子那一命。‘凌燕双绝’一代宗侠,想来不会难为你们两个小辈。”
谷幽怜道:“师父,咱们现在杀出去,也未知就会死。那甘净无礼在先,施毒在后,理亏的是他,咱们可问心无愧。”
刁耆阳朗声笑道:“敝派六百名弟子在门门恭候,本城守军还不算在内。便是星华子重生,长出三头六臂也休想冲出。”他本想说:“武林四极重生”但毕竟慕风楚是他的祖师爷,又不能称“武林四极”,故而如是说。
谷幽怜道:“那好,我要与边师兄商讨一下。”刁耆阳见他们已经在掌握之中,迟疑半晌,道:“可以。”
谷幽怜拉过边城雪,在耳畔低声道:“边师兄,……边大哥,你瞅准时机,把他擒住,我们以他为质去神女顶见那甘氏夫妇。”
边城雪踟蹰不前,道:“这恐怕……”
谷幽怜知他心意,道:“边大哥,这一举措虽不太光明,但我师父命悬于此,咱们三人要想全身而退,只得出此下策。”
边城雪略受震动,低声道:“甘氏夫妇一代宗侣,想来只是教子无方,咱们只需跟他们说清楚……”
谷幽怜冷笑着打断道:“世多似是而非,虚伪类真。巫山自慕上人以下全是沽名镏誉、皮里阳秋之辈,行若狗彘、猪矢马溺之流。咱们这一路的遭遇,还不够说明么?”
边城雪想了一想,下定决心道:“好!”转身走到刁耆阳跟前道:“我有个条件。”
刁耆阳斜睨着他,冷笑道:“现在的局面,你有跟我讲条件的资格吗?”
边城雪亦一声冷笑,凝全身功力所聚,一招花须蝶芒手的“否极而泰”,向刁耆阳腹部“中脘”疾点。刁耆阳大骇,慌乱之下拔剑已是不及,右手腾出施展甘凌客所授的“搏浪掌”,企图化去对方手劲,周边弟子皆知“搏浪掌”的厉害,纷纷向外脱逃,以免被化出的全力所伤。
刁耆阳此招虽妙,却不知“花须蝶芒手”乃至高武技,便是甘凌客夫妇在此要被边城雪这全力一击也得倾箱倒箧方可,霎时手被格到一旁。但毕竟他于“搏浪掌”亦烂熟于心,这一挡确将边城雪的手击偏,下面打算使“翻江腿”跃开,岂知边城雪余势不衰,还算好第一招不成,之所以取“中脘”,缘于距“梁门”极近,一击不中,内力转泻梁门,刁耆阳一阵噬骨痛楚,跃倒在地。谷幽怜一剑横在他的脖颈上。其实边城雪虽内力较刁耆阳为高,但若非全力以赴又出其不意,断然不能两招之内将他制住。刁耆阳并非心思粗疏之人,也只是大意方才着了他的道儿。
边城雪搀起杜长空,喝道:“全站在一边。”众弟子不知所措。
刁耆阳怒道:“都住手。想我死么?”众同门摄于他平日积威,纷纷让开。三人步步为营,转而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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